严元衡撑着发软的腿下地,简单穿了些衣物,挑开帘子,不出意外地在距帐篷不远处看到了守戍的仁青。
严元衡是皇子,他们这些侍卫怎敢擅离职守?
严元衡强忍羞赧,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汲些热水来。”
仁青头也不敢抬:“是,十三爷。”
热水是严元衡亲自端进来的,他自是不肯叫旁人看见时停云的狼狈模样。
他攥了手巾把儿,给时停云擦了手指和胳膊,又掀了被子,看到他的大腿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又禁不住脸红,默默擦净了其上的秽物。
他心里欢喜,却也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他把毛巾重新投了几把,把时停云身上擦干净后,跪坐在床边,认真道:“素常,我有话要对你说。”
时停云勉强把自己撑坐起来:“嗯,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人沉默了。
严元衡:“你先?”
时停云笑:“臣怎敢抢十三皇子先。”
严元衡沉一沉气:“我昨日想了许多。方才,也在想。我想,我总要与你一个交代。回望城后,我会向父王乞一镇边亲王之位,来边境与你同守……”
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坐一跪,很是认真地商量着他们的感情,以及前路。
时停云耐心地听严元衡说完心内所想,道:“素常也有一想。”
严元衡:“你说,我听。”
时停云道:“皇位尊严,非是一顶寻常冠冕,容得你与旁人推来让去。元昭自知才学不如你,退让多年,也荒废自己多年,你说乞一亲王之位,说走就走,又怎对得起他多年付出?”
此话恰点在严元衡心中那点郁结之处上。
“而皇上多年宠爱,言妃多年企盼,又岂是说抛就能抛的?”
言妃,便是严元衡母亲遭贬斥前的位分。
时停云缓缓道:“我赞同元昭及时行乐之理,但你我性情如此,毕竟不同于元昭。你有严家江山,我有北府一军,皆有牵挂,而牵挂终是难抛。”
“严家江山交由他人,或许另有一番辉煌;但我想看看,它如果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严元衡望着时停云,恍然觉得,他仿佛比自己多活了十几年,言语间清醒,理智,苍老,又温柔。
“可你……”严元衡听见自己的声音,难掩心痛,“你又要如何办?我们……该当如何呢?”
“你我心意已彼此相通。我时停云,此生再无憾事了。”时停云言笑晏晏,“我以前……犯了一桩大错,合该为枉死的冤魂赎罪。我若是再霸占严家王朝之人,未免太贪心了些。”
严元衡猜想,他说的“大错”是错信褚子陵。
他宽慰道:“错不在你……”
“错自是在吾。我不会推诿。”时停云道,“吾时停云此后一生的志愿,便是为守严家江山、护百姓平安而死。”
严元衡再不发一言,只看着时停云,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时停云也晓得,这□□愉后,自己说这样的话,着实太煞风景了。
但有些话也必须在此时陈明。
他心里有一道疤,是把心砍裂了再缝起来的疤,许是一生都会隐隐作痛,叫他无法安享幸福。
时停云本是打算终身不说,就这样与严元衡阴差阳错了,也好。
而严元昭在江岸边的一席话,总算让他有了正面应对的决心。
时停云郑重道:“时停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生许国,断不会娶。将来,你若能为皇,三宫六院,正宫皇后,自是少不得的。我不会有多余的期许,我们便这样……”
严元衡打断了他:“不会有。”
严元衡向来恪守礼节,鲜少打断别人讲话,看来是当真急了。
时停云有点无奈地笑,想,孩子话。
他说:“好了,别同我赌气。那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吗,单说后嗣一事,你就无法交代。”
严元衡直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除了严家江山、百姓安宁外,可有我吗?”
这话问得时停云有些心痛。
他偏过头去,不点头,也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