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然而等待了许久,没有回应。

魏征却似并不在意,仍是慢慢道:“实则殿下虽没能在玄武门置他于死地,然而此时此刻李世民此刻已然失了心神,取他性命,却不过殿下一句话而已。”顿了顿,终是抬眼望向窗畔的人,徐徐道,“这一点,殿下心中应该比我清楚罢。”

话音落了,空余下一室沉默。魏征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在深信不疑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许久之后,床上的人开了口,轻声道:“先生……是何时觉察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低若叹息。

魏征闻言方才露出笑意,道:“心有所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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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场,卧床数日,李渊自觉一夕间已然老迈了许多。然而在看到李世民的形容之后,却发觉对方神情恍惚,目含疲态,举手投足间憔悴竟是更胜自己。

收回了心内的讶异,他靠在床榻上,待到李世民上前立定,方才在宫人的侍候下慢慢地坐起了几分,道:“世民来了。”

李世民应声请安,抬眼看了看一脸病容的李渊,却发现塌边已然立了一人,正是李元吉。

经历了玄武门前的刀兵相向,二人之间不免生了几分间隙。四目相对片刻,李元吉不冷不热地一抱拳,道:“二哥。”

李世民冲他微微颔首,方才上前走到榻边,对李渊拱手道:“父皇重病,儿臣未能及早前来探望,还请父皇治罪!”

“罢了,前几日见不得外人,世民纵是来了也无益,且不如……多陪陪你大哥。”李渊摇首叹了叹,道,“朕情形如此,想去看看他却也力不从心了。”

李世民闻言只是沉默。片刻之后,又听李渊道:“建成……情形如何?”

李世民垂下眼,道:“尚未醒来。”

李渊低低地“哦”了一声,道:“已是三日有余了罢……”

“是……”

李渊闻言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三人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李渊听闻李世民意欲进宫求见,心中便已有几分犹疑。实则若非万不得已,他这做父亲的,又怎愿让任何一个孩子离开自己身侧?

然而为了阻止他二人自相残杀,他却也别无他法了。这其中诸多无奈,非在其位者而不能懂。

只是李渊不曾想到的是,他最为忧心的事,竟还是发生了。故而当听闻李世民玄武门遇伏,李建成吐血坠马的消息时,李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便是人事不省了。

醒来之后,事情大致如何,李渊虽已了然几分,然而终究是想从他们口中亲口听闻。

只是面对着太子李建成昏迷不醒,吉凶未卜的情形,他已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此问一出,室内当即沉默了下来。

见二人皆未开口回应,李渊叹了叹,道:“不说也罢,朕亦非全不知晓。只是不曾想到,建成一向宽仁,竟会下了杀手。”

“父皇,大哥无心犯旁人,旁人却未必如此!二哥觊觎皇位之事,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若非如此,父皇又怎会让二哥只身去往洛阳?”李元吉闻言当即上前,斜睨了李世民一眼,道,“若不先行动手,难保日后死在玄武门的,会不会是大哥了!”

听罢李元吉一席话,李世民脑中顷刻又浮现出了梦中所见,那血染的玄武门,心里紧跟着便是一阵抽痛,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再度浮了上来。

他暗暗握紧了拳,自嘲地笑了一声,叙旧才慢慢道:“我不会对大哥下手。”

李元吉冷笑道:“当年借杨文干一事告大哥谋反,意欲取而代之,此事二哥莫非已然忘了么?”

李世民闻言怔了怔,却只是道:“我……从未想过取大哥的性命。”

苍白无力却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分明已然无意替自己再做辩解。

他要的从来不是李建成的命,也从来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位,而是那人的依靠,那人的垂青,那人的赞许……甚至只是一个微微颔首间的认同,如此他便能不计所有地再度追随着那个背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清明如镜。

然而,任是他在这几日恍惚的等待期盼之中思索了千遍万遍,却仍是想不出,二人究竟是如何,走到了今日这般刀剑相向的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相互紧逼,无人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