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先生在,自然不会让建成长眠不醒。”李建成看着他,“却不知,我已昏迷了几日。”

“三日。”魏征徐徐道,“索性回来的及时,否则纵是有解药,只怕也……”

李建成并不接他的话,只道:“这几日,劳烦先生了。”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魏征长叹一声,却也顺着他的意思调转了话题,“殿下是何时发觉酒中有毒的?”

“元吉并非工于心机之人,他向世民敬酒之时,自眼光里便能窥出一二。”李建成抬眼望向帐顶,道,“如此惊天大事,你同元吉密谋竟不告知与我,当真是胆大包天了。”虽做此言,然而他语声轻微,却并无责怪之意。

“臣此举有失,但请殿下治罪。”魏征闻言,却是一字一句道,“只因唯有隐瞒殿下,纵一时失手,殿下也可全身而退。”

李建成轻叹一声,慢慢垂下眼,道:“先生何必如此?”

“殿下又何必如此?”魏征回道,“若臣没有解药,又当如何?”

“以先生之性,如何会不留后路?”李建成却是极轻地笑了笑,道,“再者那酒我并未全数饮尽,多数倒于袖中,故……”话未说完,却是掩嘴一阵低咳。

魏征叹息道:“殿下日后,万万不可如此不顾惜性命。”

“先生只管放心,建成绝非不惜命之人。今日之举……只愿来日能见分晓。只是先生日后,心中若有何打算,却不可再这般隐瞒于我。”李建成稳住了咳嗽,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却忽然伸手扣住襟口,颤道,“药……”

魏征微微一怔,随即意会过来,忙去柜中取了那小瓷瓶。眼看着李建成将药丸倒出,和着茶水咽下。

“罢,”他叹息道,“日后无论何事,臣决不隐瞒于殿下。”

“那便好。”用过药后,李建成将瓷瓶放入怀中,侧过身去道,“我有些乏了,先生也去歇息罢。”

“是。”魏征站起身来,往外行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回身道,“殿下昏迷的这一日间,秦王来过数次。”

“是么?”过了许久,李建成才有了回应,声音有些低沉。

魏征留心听着他的声音,慢慢道:“只是他虽亲自前来,却并未踏入府门,每次只是问过殿下病情如何,便带人打道回府。”

李建成闻言默然片刻,只低低道了声“嗯”,便再无声响。

魏征定睛看着侧卧的身影,叹息一声,终是转身而去。

实则他如何不知,李建成此举看似草率,然而若当真事济,却足有逆转时局之效。

只是这世上有几人,明知面前的是毒酒,还能慷慨饮下?又有几人,愿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去赢得一场赌局?

唯有对自己狠到极致,苛责到极致的人,方能如此。

第63章

李渊来到东宫探视李建成时,对方已然在东宫休养了十余日,而秦王意欲鸩杀太子一事,有意无意间,也已然在朝中传得满城风雨。

彼时李建成靠坐在床边低头饮药。服了解药之后,体内的毒虽然及时地被排出,然而经此一劫,身子终究是孱弱了几分,仍需靠药物休养调理。

听闻李渊前来,他微微一惊,随即将掌中的药丸放入口中,就着药汁吞下。放下碗,意欲下床来迎,而李渊却已然推门而入。

“建成病症在身,莫要下床走动。”李渊将人重新扶回床上,自己也在床畔坐下,见数日暌违,李建成似又苍白瘦削了几分,不由得一声叹息,道,“那日之宴,朕如何会想到是这般结果。”

李建成抬眼看了看他,慢慢笑道:“父皇休要自责,建成已然无碍。”

“幸得无碍……”李渊又叹了一声,神情间似是蓦地苍老了几分,“朕还记得世民当初一如初生牛犊一般的冲动直率,却不知何时……竟变成如此这般。也许,当真是朕太过纵容了罢。”

李建成闻言不语,却感到李渊的掌心按在了自己手背上,道:“此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心底已然有了一个犹豫许久,终于作出的决定,也是他为何迟疑了十日,方才前来探视李建成的原因。

纵然李渊未曾明说,李建成心底也大致明白了几分。他并不发问,只极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