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挺佩服自己的,居然还能控制着自己,用最轻的步伐离开,中途没有采到半截枯枝,也没发出半丝声息。里面的人大概是太专注于对方,所以并没有察觉到我。我安全地悄悄离开,然后回到在远处待命的宫侍们身边,神色如常地告诉他们摆驾回宫。
回去以后,我照常拿着毛球逗着便便玩儿了会儿,迁易帮我摆好了饭菜,杜若也为我添好了茶。像平常一样吃了晚饭。然后我说我要画画儿,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去,不要打扰我,便进了画室,关上门,放好画板点好灯,坐在画板前对着空空如也的画布。
果然啊,太贪心了,就是会遭到点报应。
一面追寻着小皇帝的真心,一面又贪求着欧阳琪的温暖。可最后那温暖是假的,我明明心里应该清楚不能认真,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一不小心又变成了别人在追求更为宝贵的东西时的踏脚石了。还以为自己对人家来说是特殊的,是重要的,终究还是自作多情。
不能怨谁,是我自己太白痴,太贪心。
欧阳琪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资质的傻瓜蛋呢?本来想想就明白的事儿,我却愣是给陷进去了。我一定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需要反省……
其实没有什么的。我和欧阳琪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明白了清楚了,斩断了孽缘什么的,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儿么?
我抬起画笔,手却一直在抖,红色的颜料滴溅在白布上,晕染出血一样的痕迹。我深深吸气大口呼气,仍然觉得胸口像被棉絮堵住了,氧气上升不到脑部,整个人都木木张张的。
没事的,没事的,只不过是有点儿失落罢了。
我要冷静,我要控制自己。
只要过了今晚,睡一觉,就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好起来了。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还要保护另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我还要等着那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来的天狗食月,我还要回家。反正在这儿发生的一切到最后都不过是梦而已。
所以稍微受点儿伤害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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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国正式向北疆出兵了。此回仍然是由大将军祝阑为最高统帅,杜冷为骠骑将军,胡千笑为车骑将军。出征那天小皇帝亲自到城门前为祝阑践行,据说那天场面十分隆重,我却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紫寰园上空低沉压抑的云层缓缓盘绕,四下一片寂静,闷热的天气令人烦躁,知了也嘶哑地鸣叫着,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与此同时,段熙和传信过来,说是那个叫冯子冀的人已经找到了。他原来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最拿手的绝活是为人整骨。但是大约十八年前便渐渐销声匿迹了。飘渺宫查了一个月才查出原来他已经改名换姓,连容貌都有了些微改变似的。
所谓整骨术信中也有简单的资料。说是通过对面上小范围的骨骼调整,可以细微地改变人的相貌。以前有些婴儿生出来颅腔有畸形的,时常会因为颅骨的形状压迫脑而致残,甚至危及生命。婴儿的骨头比较柔软容易改变,经过他的整骨,可以令颅腔恢复正常的形状,救了不少险些早夭的婴孩。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越途会提到这个人。
小皇帝如果是杜谦的孩子,不可能会和赵文绰长得那么相似。现在想起来,其实他们俩的五官形状几乎完全不同,但是脸型和鼻子的轮廓却颇为相似,令人一看就觉得是亲兄弟。
我推测先皇在得知杜谦已死后,本已心灰意冷,但是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挚爱在临终前留有一个子嗣,便起了补偿的念头,使人将那婴儿换入宫中,在求子红卷上伪造了记录。然而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杜谦的儿子不可能和他长得相似,这就会使人产生怀疑,就算他将来将帝位传给了这孩子,估计也坐不久。但如果能有一个人,稍稍改变这婴孩的脸型,问题便迎刃而解。
冯子冀大概就是完成这项工作的人吧?事后先皇必定会将所有的知情者灭口,而冯子冀为了活命,就干脆连自己的相貌也给改了,隐姓埋名十多年,这才逃过一劫。
如果真是这样,冯子冀就是这秘密中最重要的一环。一定不能让他落到任何人手里。
我付了大量的酬金给段熙和,要他们飘渺宫保护好冯子冀,不能让任何外人见到他。
后来欧阳琪又约过我见面,但是我推脱说染了风寒没有去。虽然心里清楚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样他才不会起疑。但是我实在不能确定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真的那么强,能够毫无破绽地假装,与其冒着露馅的风险去见他,还不如先躲着点。
等到我真正平静下来了,可以面对他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亲自跑过来了……
我一听下人传报,便连忙跑到寝室里钻到床上,让杜若和迁易告诉欧阳琪我感冒了,怕传染他,让他回去。
他们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还是按照我说得去做了。结果愣是没把人拦住……
欧阳琪掀开碧纱帘走进来,一如以往的样子,神色里还写着些担心,“怎么大夏天的也能感冒?你还真是个喜欢创造奇迹的人……”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去看他,由于慌乱,倒是来不及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乱七八糟的小伤感了,“我……我晚上受了点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