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听得都急了。
“将军!那鞑子杀人可不管谁是谁,一乱起来哪里照看得住!”
“男儿手里哪有不沾血的?”冯老将军漫不经心道:“陛下有意外出历练,冯某自然鞍马效劳,这事就这么定了。”
事情一桩一件势如破竹,就这样落了定。
出征前夜,万岁爷留宿坤宁宫。
旁的妃嫔乃至太后,皆以为他只是移驾西苑清修祈福,只有冯润心一人知道底细。
小皇后在信里收到父兄的劝慰,此刻只能红着眼眶为他斟一碗践行酒。
“深怀,润心在京中等你。”
她行步蹒跚,只坐在一旁见他仰头痛饮,忽得笑了起来。
柳承炎擦干嘴角,凝神看她。
“还是被呛了一下。”
“比大婚那日好上许多。”小皇后倾身帮他擦拭脸颊,温和道:“仅是成婚半年,都觉得你变得太快。”
“往好处变,还是往坏里变?”
她摇一摇头。
“越看越是心动情许,其他一概不知。”
他笑着揽她入怀。
“如此足够。”
九月七日,王师北上哈喇慎。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这一道便是要远离京畿一路北上,乘着秋深风高直取要塞!
用兵好如风火山林,定要紧取战机,不得延误。
这一路穿过蓟州横州,跋涉江河横跨山岭,第四夜便已越过长城抵达哈喇慎边陲。
到了这里,便已过了北塞,即将踏入游猎者的领地。
只是这一次被猎的并非黄羊野狼,而是俺答汗手里数千的精兵壮马,粮草珍藏!
五十年前,北方有一大汗名为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十三岁亲政,随后就领着部族一统六部乃至漠南蒙古,被诸多鞑子拜倒为‘中兴之主’,史书记其为‘小王子’。
便是他抢掠三朝边陲,祸患大昭子民,扰得塞北不得安宁。
‘小王子’死后,其孙儿俺答汗再度领兵崛起,霸占青海湖牧马放羊,抢掠沿边百姓衣食生计,甚至拥兵自重,逼迫大昭互市往来。
草原霸主有两大利器,一是悍马,二是长刀。
倘若强行比拼马上功夫,鞑族必然更胜一筹。
但是这一次,冯将军主领的是神机营。
他们早早令死囚扮作商人率马队自西向北去,沿着旧有的短经遗留篝火痕迹,供俺答汗的斥候察觉动向。
而火炮鸟铳一概夜行,另遣两队探路掩迹,绝不打草惊蛇。
商队在最前,火炮潜行时寻定草丘沟壑,还有大批军队左右包抄。
定要诱敌深入,杀他防备不及。
柳承炎一路戎装夜行,跟岳父身后,全程驰骋自如,没有半分不自在。
便是微苦的水,无味的干粮,也一概效仿军士,不提任何额外的要求。
冯征虏看在眼里,为女儿的婚事庆幸三分。
这样年轻又这样锐意进取,再过十年定大有作为。
“不觉得苦?”
“还好。”少年笑起来:“说起来,能骑马夜行,观狼烟号角,能活得更清醒些。”
他喜欢危险。
危险,神秘,四伏暗敌。
这里风声猎猎,黑暗里甚至能看见狼眼睛泛着绿。
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血液里淌着野心,在鲜明又畅快地活。
青骢马本垂头嚼着草叶,突然听到什么动静,警惕抬头探看,蹄子不住地开始刨地。
有哨兵鸣角,旁侧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