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清楚张平为人如何,甚至清楚他在乡下布置了多少良田,家里供得神佛皆是纯金。
也正因如此,一份避重就轻的自罪书当廷读完,众人皆是面色复杂,也有利益相关者悄然松了口气。
皇帝颔首,低语一句。
陈毫转而尖声道:“赐,廷杖!”
廷杖?!
这便要上廷杖了!!
若是没有前朝之事,这原本还真是个好事,当称是张平的福分。
廷杖,顾名思义,是当众鞭笞的长杖。
这木杖不仅粗皮硬质,击人的一段还要包上带钩刺的铁皮,活活能把人剐掉一层皮。
但在先帝柳承钊之前,文官以受杖为荣。
刚直谏上才会受杖,忠正清明才会受杖,虽可能被这铁皮棍子打得血肉模糊丧了命,可受了这杖才是了了为官一生的心愿,当真可以名留青史,受人敬奉!
那时候,有些文官哪怕无理都可能要驳回皇帝的旨意,就为了挨这一顿痛快板子!
偏偏柳承钊专宠太监沉迷犬马,大太监直接得权后直接下令,以廷杖活活打死了数十个文臣,荒谬到令人发指。
这时候,廷杖的纯正荣光沾了太监的粪臭,彻底算是脏了。
廷中寂然无声,所有人眼见着蓬头垢面的张平被押在殿前,程潮面无表情地重读一遍自罪书。
他读一句停声,栗木铁杖便挟着风声猛然落下。
“圣上饶命——”张平痛呼一声,第二声便无法再说出连贯的字句,径自在台前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声。
程潮并不看他,声音平缓地继续往后读。
“‘臣识人不清,妄举为贤,委实有罪。’”
“呯!”
铁黑色的长杖再举起来,钩子上都是模糊不清的血肉。
一整篇读完,张平已经痛昏过去,阶前血迹不住地往下滴答。
贪腐之人,祸国败政,罪当万死!
直到早朝结束,皇帝都隐在高处,不发一言。
许多人这时才睁开眼睛,看一看真龙的威迹。
此刻坐在金座上的,不是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寻常小儿,更不是前朝般昏庸无能的存在。
他可能早已掌握所有大臣的底细,这几夜更是通过许多密信握住更多人的命脉。
他们终于开始觉得怕,怕到双腿发颤。
张平是死是活并无人清楚,只是当庭痛昏过去被人拖走,暗褐色的血蜿蜒一地。
第二夜,竟已有官员悬梁自尽了。
吏部工部尚书皆是自行跪在文华门外,痛哭出声。
按理说,新帝即位刚满一年,不应震慑至此。
偏偏这几个前朝的老官中饱私囊已久,贪下的何止是几千两的雪花银。
张平当朝受杖,甚至不是拖去午门外,而是在早朝时就被痛打到昏死过去,这才是血淋淋的现状!
皇帝默而不言,更是一剂狠药,硬是把许多人的心魔给逼了出来。
宫外明明是晴夜彻明,对许多人反而风雨如晦,是死是活都想不明白。
也在这时,柳承炎赐了盏春茶,与翁奕为在窗前共饮。
他早已拟好几位新尚书的人选。
翁奕为此次回京,不仅会官复原职,而且要新封太傅,以示赞许。
这一刻起,他便可尊称一声翁太傅。
柳承钊在位时,翁奕为掌管吏部时行正身明,还一度为兵部开支解过燃眉之急,进言过多条强国之策。
论功绩能力,十年前就该身居高位,五十三岁回乡钓鱼才是糟蹋。
“太傅,行至这一步,可还有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