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原先还懒懒的歪在那里,身上没有动弹的劲儿,听到常娆的话,登时慌了神儿。
她赤脚下地,就要往外头去。
还是琥珀眼疾手快,把人给拦了下来:“你又不方便,且留下守着,我出去喊人。”
院子里的婆子得了吩咐,有慌忙去请大夫的,有过去外头寻郭夫人的,还有腿脚麻利的到外院知会了蔡管家,说是主子里头紧着要喊姑爷。
萧君浩这会儿正在后头山里看他们新改良的火炮试用,脑袋大小的铁疙瘩砸了出去,那阴干半个月的城墙顿时倒塌。
那负责研制的主薄姓何,拾了一块飞溅过来的墙砖,高兴地咧嘴。
辛苦了好几个月,如今看来,比起之前的样式,威力的确大了许多。
萧君浩点头称赞:“是比之前击破的范围广了一些。”
何主薄拱手近前,举着手里的碎砖块给他看:“下官把以往的实心儿铁块儿换了脆而能裂的碎铁,里头掺了腐锈的黄铜,这会儿只是咱们造的那道城墙后头无人,上了战场,铜块飞溅,攻城之时,少不得要夺他几个将领下来。”
铜锈入肉,人就废了,前线又没有那等精良的大夫医治,便是吊着性命回去,毒入肺腑,也熬不了多少时候。
萧君浩看了眼一旁摆着的几个没打出去的铁疙瘩,嘬着牙花子想了片刻,扭头打量着那何主薄。
他随手把那铁疙瘩丢在地上,咚的一下,半人高的高台下面炸开了一朵大花,黑的是铁,黄的是铜,另有一些不可言状的色彩,则是两面针混了见血封喉一类的毒.物。
“战场上地势险恶,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这东西放不住运不了,一个意外,伤的可就是我方的将士。”萧君浩沉声道。
一个连磕碰都经不起的兵器,怎么可能上战场?
何主薄咬唇沉思,片刻后,他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将军,快利好省这四样都要求下来,这火炮要如何改进?”
军械改良是个烧银子的活儿,丢进高炉里头的一块块铁疙瘩就是一块块黄金,尝试一百次,未必能有一次成功的出来。
做此类行当,是个两头吃的大好差事。
他这一拨,本是从工部拨出来的老人儿,父一辈子一辈的都是给朝廷做军械主薄。
原本在京城呆的舒舒坦坦的,又是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差事。
却不想,去年秋竟跟着吏部的巡官出来,被发配到了这么个除了狼就是虎的偏远之地,跟前又是那些外行的兵头子,只会指手画脚的胡乱提要求出来,半点儿真本事都没。
这平江城外虽地势广阔,但却远没有京城繁荣,他们守苦守难的熬了大半年的功夫,只他一句运送不了,就给驳回来了?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叫人家手里拿着,干活的事情还要指手画脚的挑刺儿?
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么?
身旁几个一起参与改良的主播也有心思,见有人开了头,免不了也要抱怨几句。
萧君浩哼笑一声,并不搭理他的问题。
一旁的赵副将笑出声音,“主薄也别气恼,只是将军说话瓷实,没有你们这些城里人会抹弯儿打岔,说那些漂亮的话。”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就彻底跟何主薄几个扯开了脸皮。
“你……!”姓何的的指着赵副将的鼻子,犟鼻子瞪眼,也没能说出个子丑寅某出来。
他们手里有兵,那何主薄也不是个傻子,便是翻脸,跟前没能替自己出头的人,便是连一句骂人的话都不敢讲。
何主薄甩袖子就要回去,跟他一式的几个也要跟着就走。
“站住——”
萧君浩一声呵斥,就把人又给叫了回来。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何主薄拱手作揖,按下心中的怒火,只脸上挤出笑意,恭恭敬敬的跟他说话。
萧君浩笑着朝后面招了招手,同他道:“怕你不服,不如今日,叫你也瞧瞧我的人做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姓何的听他说出此话,脸上不免显出轻蔑的神情,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好听。
“请将军赐教。”后面几个甫才要走的主薄也都回来,想看看虎威营的这群莽夫待会儿是怎么出丑的。
只见两个小将抬了一个小木箱子出来,到了跟前,便丢在了地上。
也没轻拿轻放,里头的铁块互相撞击,隔着箱子,都能听见里面发出叮铃的声响。
何主薄几个脸色有变,火炮一类是危险的东西,动作如此粗鲁,若是出个什么意外,这处可没有什么高台挡着。
赵副将抬开盖子,便瞧见里头放了两枚冬瓜大小的铁疙瘩。
何主薄嘴角扬起不屑,说的那么自信,还不是跟他们用的是一个法子,不过是铁块大了一些,更容易抗磕碰了一些。
后面的主薄也瞧出来了这些,有嘴快的过来说话:“切,,还当是什么厉害的呢,这不是跟咱们的一样,不过是填料多了而已。”
赵副将嗤笑出声,“那诸位可就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后面隆隆的推出一辆投石车出来,三人高的车身底下装了滚轮,拿铁皮包了一圈,放在跟前便是有气势的。
“撞上,叫几位主薄也见识见识咱们自己弄出来的这玩意儿。”赵副将一声令下,几个小兵手脚麻利的过来动作。
那准备的小兵笑着请示:“将军,打哪儿啊?”
萧君浩抬眼朝前,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道:“就平那个。”
那小兵手上机关狠狠按下,只见那黑乎乎的大铁疙瘩在半空中抛了一道弧线,稳稳落在那处山头。
“嘭!”的一声巨响,一股黑烟冒起,惊的何主薄几人皆是心头一颤。
这已经不是他们手中本事能做到的事情了。
等到浓烟被风稍稍吹散,露出那处被炸平了的山头。
“哼。”萧君浩笑着转身回去。
赵副将则坏心眼儿的又过去添堵几句,“几位主薄,从这儿过去,正好有条小路,几位要近前看看么?”
其他几个都打着哈哈,推脱不去。
唯有那姓何的主薄握着拳头踟蹰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别扭的点头:“那就劳烦将军使人引路了。”
转头,赵副将把这事儿说给萧君浩听,又念叨一句:“那一群人里头,就数那姓何的,是个真正能干事儿的人。”
工部指了一群酒囊饭过来,分明是眼红他们兵部如今得圣上重用,只是底下的人不得本事,便是来了,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萧君浩道:“他要是肯踏实做事,咱们自然好吃好喝的养着,再耗几日,只把那些不顶用的主薄送回京城,还回工部才是。”
他手头上的军饷紧张,每一两银子都是要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买酒买肉的过好日子的。
岂能光养着那群蛀虫,叫他们享用了去。
赵副将道:“都是要送,不如现在就把人给送换回来,年都过了,他们却什么本事也没显露出来,何必再糟蹋几碗粮食。”
萧君浩嘿嘿一笑:“今日春分,清明之前吏部的调令就要签下,等今年的安排妥当,他们回去,可就未必有位置叫他们回去了。”
工部想拿这些人过来拿捏于他,那就别怪他也有些心思了。
崔浩如今稳坐吏部尚书,消了工部几个无足轻重的缺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赵副将明显也是想到了这里,只笑着点头:“还是您想的周全,是属下短见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听见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动静。
赵副将出来观瞧,就见常家那位常来走动的张镖头连马都没来及下,直奔这边过来。
后面还跟着外面当值的小兵,跑的直喘粗气儿,在后头喊着下马!下马!
“姑爷!姑爷——”
张镖头紧张的声音都是颤抖,萧君浩在里头听见动静,衣裳换了一半儿,便草草系上腰绳跑了出来。
便见张镖头坐在马背上,欠着身子道:“姑爷!您快些回去,小姐要生了!”
萧君浩来不及再管别的,几个大跃步跑了出来,他见跟前没有马匹,只纵身把张镖头薅了下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平江府守城的官差正歪在门口打盹儿,这会儿进城的人不是很多,他们又不跟往来进出的百姓收过路的银子,只抱着长.枪,睁一眼闭一只眼的偷偷休息。
忽然听到外面马蹄声响的巨大,木楞的抬头朝城外看去,便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虎威营将军穿了个四不齐,打着快马,直奔城门而来。
年轻的官差去晃一旁那个年纪大些的,“虎子哥,虎威营的……”
叫虎子那个睡得沉些,教他推得身子一侧,从石头上翻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睁眼,含糊道:“什……什么事儿啊?”
说话间,便见外头一阵风的闪过,一人一马就进了城。
年轻那个指着已经进去的人马,道:“虎威营这么慌忙过来,咱们要不要去衙门口跟大人通报一声?”
虎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猛地摇了摇脑袋,教自己支棱支起来。
“报……报……我去报!”
他把怀里的长.枪丢给同伴,撒腿就往衙门口跑。
等到了衙门,迈步进了后堂,才猛然想起来,那振远将军的夫人身怀有孕,保不齐是人家生孩子呢……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打听清楚,偏碰上师爷从里头出来:“今日是你当值,不在城门守着,怎么这会儿回来?”
虎子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想胡乱寻个理由出来搪塞,又一时真想不到。
便半真半假的把常家得子的消息跟师爷说了。
师爷迈过门槛儿的脚步收回,夸他两句,便回去跟府尹商量,早早的去常家锦上添花的准备贺礼去了。
而常家这边,萧君浩狼狈的回了常家老宅,进了大门,便撒腿就往后宅奔去。
里头的人也都忙作一团,一时半会儿,竟没人顾得上他这会儿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因这几日便是产期,府里的大夫产婆早就备好,郭夫人趁着性子在里头主持大局,外头又有郭松蔡管家几个指使着,这会儿也算是周全。
“怎么样?生了么?”萧君浩吓得声音都在打颤。
里头常娆哀嚎的哭声一声连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