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常娆只往一旁那个叫琉璃的小丫鬟身上去看,又听她道:“倒叫我这丫鬟显得几分不讲情面了。”
如姨娘低头,道:“奴婢不敢。”
常娆沉吟片刻,心底尽是讥讽,但说出来的话却尽是和善言语。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若是真想这个时候往京城去,便去跟大夫人去说,侯爷只叫我主家掌事,这关乎侯府子嗣的大事,我可做不了主。”
常娆给她点了一个明路,虽没有直接说答应什么的话。
但已然是点头同意。
谁不知道,齐氏如今是对这位如姨娘言听计从,别说是要去京城了,就是如姨娘要去菩萨跟前,只要她自己有法子,齐氏也能点头允了才是。
如姨娘眼底一片喜色,又给常娆磕了头。
说了不少千恩万谢话,才一副虚弱模样的告退出去。
人走远了,常娆跟琉璃主仆两个才相识一笑,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不喜样子。
琉璃嘴角微微扬起,起身出去,到廊子下找了个办事利落的婆子,贴着耳朵小声嘱咐一番,才又进屋。
“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如萱进京,齐氏定要跟着同去,没人给她那烟叶子,这府里的那位大夫人,可一刻也活不下去的。”
常娆点头:“能叫祖孙三代都在京城团圆了去,倒也是一桩喜事。”
沈子晋可没有脑子叫如萱这时候进京。
结合了华歆信里的话,这主意十有八.九是林忠在背后指使的。
沈子晋想把儿子拿捏在自己手里,那她就不介意多送个老娘给他,也好全了沈世子的一片孝心。
果不其然,如萱出了她这边的大门,迈步就去了四知苑说话。
转天一早,就笑吟吟的过来跟她磕头拜别。
常娆一指头都不愿意插手他们这些腌臜事,只叫人依了齐氏的话,拿银子车马出来,早早的随他们出去,并不多说一句是非埋怨的话来。
武安侯府里头明眼人不少,自然是看出来了那如姨娘这会儿北上的缘由。
有人替少夫人惋惜,只说她性子耿直,倒叫小人占了便宜去。
也有人说她是私下里的千面狐狸,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要把沈家正经主子都撵出去了才好。
琉璃要去跟那些争论,被常娆给拦了下来:“你去跟他们吵个什么劲儿,胡沁两句话,又长不到身上,我只当做听不见,也就罢了。”
又过了些日子,崔家老侯爷战场阵亡的消息传来,常娆捏着华歆送来的家信,嘴巴抿成了一条细线。
北边的那潭死水,怕是要动起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崔浩大婚当日,消息传至京城,镇北军的主心骨战死,举国哀悼。
听说圣上在太和殿里摔了茶杯,大骂朝堂再无能将,崔太后当着众人落了眼泪,直念着崔老侯爷的乳名,痛心疾首。
还是颜老将军临危受命,站出来领了镇北军的这杆大旗。
颜老将军是曾是镇北军左翼大将军,眉津驿一站,他立下赫赫军功,虽不是崔家军出身,却与崔老侯爷是多年交好的关系。
他又是皇上的岳丈,颜家独女如今是四妃之首的德妃。
教他领兵出征,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觉得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大军开拔粮草先行,一说打仗的事情,常娆就越发的忙碌起来,又是常家调粮,又要时刻关注着沈家这边的动静,一时间竟分身乏术,有时候连睡觉都是奢侈的事。
幸而,也是因为要跟后梁打仗这事,武安侯的案子竟然就这么搁置起来。
把人关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上头没有意思叫他们提审问话,自然也不好在这时候拿道圣前,去给前线紧急的战事添堵。
武安侯暂押不审,那沈家上下也能安生些日子,常娆更能尽心做手头的事情。
琉璃小心的把毯子给常娆盖在身上,马车还在磕磕盼盼的往前头行,虽有颠簸,但常娆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琥珀小声的跟她抱怨:“这得亏北边那两百万石粮食早一步走了,要是两样凑在一起,主子还真要转成了陀螺。”
琉璃瘪着嘴道:“我倒巴不得那钱婆今年食言没来,若是有那送走了的垫着,主子也不用熬天熬夜的四处奔波着给前线筹集粮食了。”
常家虽然如今不是皇商,但他家手里的粮食最多,官家来人到岭南采买军粮,头一样就是要交由常家采买。
常娆又是要强的性子,不愿意这道子关系落进别人手里,只一味的点头应事。
可军需粮草不比寻常百姓吃的那些精细白米,需求又多,没道理常家自己贴钱出来,去帮着官中收购。
又要几家几户的跑动,好叫那些专擅等着此类生意的人家,能够接受今遭的官府报价,促成两相买卖往来。
马车在一处闹市巷子里停下,外头赶车的车夫道:“主子,清水镇刘家到了。”
琉璃撩开帘子,示意他禁声先别说话,却见常娆像是受了凉水,猛地坐起身子,有些迷离的把眼睛眯起,等瞧清楚了眼前的人物,才扶着手边的小几。
“我先缓缓,这就下去。”
琉璃之前劝了她好多次,教她歇息一番,再跑动不迟,可常娆又是脾气倔强。
实在没有法子,她跟琥珀两个小丫鬟,也只能把马车里头铺垫的再柔软一些,叫她在路上好睡的舒服一些。
等到三月开春,城里城外都有花开,嫩芽黄的迎春花在绿叶间随风簇簇,细柳也吐了新绿。
第三批北上的军需粮食由官差护送,从平江府的城门出去,常娆心里的那颗提起来的心,才算是能够放下。
常老爷叫人备上了她最爱的饭菜,看着她吃下,脸上的不满才消散不少。
常娆躺下睡了一天一夜,等再起来,已经是转天下午,院子外头的黄莺扑着翅膀在叫,吵得她梦里也安宁不了。
她只咬着牙,脸上隐隐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