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换上舒服的常服,出来净手,又叫人传饭,“既然是小事,那就等我先吃饭再说,你打家里出来,用过饭了么?”
她在那小破屋子里熬了一夜,油灯熏得身上臭烘烘的,又忙着做事,连口正经喝水的时候都不能够。
外头小厨房的丫鬟鱼贯而入,琉璃在一旁伺候着布饭,给华歆也盛了一碗,放在对过。
主仆两个倒没有跟旁人那样的疏离,华歆在家吃过,只伺候着常娆进食。
又在一旁小声的讲着家里的事情:“今儿一早,您院子里的丫鬟等不到人出来,进屋一查,就发现萧公子丢了……”
常娆饿的厉害,吃的也有些急躁,头一遍没听清楚,她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什么丢了?”
“萧公子丢了。”华歆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常娆当下就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她筷子上夹了一根菜叶子,翠绿的颜色,上头泛着盈盈的油光。
她神色恢复如常,把那根菜叶子吃下,放了筷子,改吃手边的清粥。
“你说我听,还丢了什么?”
屋子里静的出奇,琉璃琥珀两个都噤声不语,连外头的丫鬟都知道事情的要紧,一个个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只有华歆压低了嗓子,小声的跟她说着家里的情况。
“一副咱们本家领事的对牌,一盒子您收在书房里的夜明珠,另有寻常玩意儿使得金叶子。”
常娆把碗里的清粥吃净,净手漱口。
“少的说清楚了,可多出些什么没有?”常娆抬头看他,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期待。
华歆诚实的摇头:“丢的也只是大略差点了一遍,那几个丫鬟只是在书房打扫,也不敢多看别的,具体再少些什么,怕是得琉璃她们两个亲自回家一趟,查点了才知道呢。”
常娆把擦手的帕子丢在铜盆里头,渐起一片水花。
那狗东西,偷了她的东西,还敢不辞而别,连个书信都没留下。
还没等她喘匀心里的这口闷气,又听林掌事家的过来禀报:“主子,庄子里的常掌事求见。”
常掌事?
常娆一头火气,还没能明白这两者其中的干系,只摆着手,叫把人领进来先。
常掌事是骑着马匆匆赶过来的,一路风尘仆仆,头发被风吹得零散不少,还挂着白霜,整个人浑身都见狼狈模样,身上还挂着酒气,眼圈通红的就小跑进来。
常掌事一进门,先跪在常娆跟前,磕着头就嗷嗷的哭了起来。
“主子!小的对不起您!小的该死啊!”
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哭的跟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模样。
常娆才在椅子上坐下,脑子不大清楚,被他一嗓子嗷的更是糊涂。
忙叫人把他扶起来,坐着好好说话。
华歆却一下子明白过来,面沉似水,沉着声音忐忑问道:“是萧君浩去庄子作祸了么?”
常掌事听见萧君浩的名字,哭声更惨,连连点头道:“就是他!”
也不敢坐了,从新跪在地上,给常娆磕头:“那萧公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咱家粮仓的位置,拿着您的对牌,在酒里下了迷药,把我撂翻了过去……”
常掌事脑袋都磕的流血,还是砰砰的直恨:“一百一十万石啊!他们来了小千把人,把庄子里的那处粮仓,愣生生给搬空了去!我有罪!我该死啊!”
常娆脸上的颜色再也沉稳不住,她双手紧抓在椅子扶手之上,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好一会儿功夫,才红着眼睛,盯住脚下跪着的常掌事。
一百一十万石!她一年能从官中扣下的也不过是那么的多,今年又有了圣上的易市令,正是教她大有作为的时候,粮食眼下就是她常娆的命啊!
常娆气的急火攻心,来不及找什么武器棍子,伸手就往常掌事身上去拍。
边打边骂他:“再三交代了,不见到我的面,任谁都不能把里头的东西领了去!你个胡海塞的忘八鬼,就这叫你这么来霍霍我的么?”
华歆跟琉璃两个连忙左右把她拉住,又说些宽慰的话。
琥珀则想拖着常掌事的先出去避一避,没想到,那常掌事却是个倔驴脾气,自知是自己叫主子生闹,无论琥珀怎么劝他先到外头躲一下,他都不肯。
“奴才做错了事情,主子打骂责罚,就是要了奴才的这条命,也是应该的!”常掌事跪在跟前,脑袋贴在地上,哽咽的说道。
常娆气的直拍桌子:“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要我的粮食!你这个不争气的……”
瞧见他,常娆就心里来气,努力的克制,才叫自己没有立即冲上去,再打他几下。
华歆在一旁替常掌事求情道:“主子,您且消消火气,眼下人已经偷了东西跑了,或追或找,也得尽早做个抉择才是,再拿咱们自己人出气,也不是个正经办法啊。”
萧君浩敢偷家里的东西,自然就不算是他们常家自己的人了,而常掌事却是个对主子忠心不二的人,眼下常家正是用人之际,自是不能因为这个,而把人打杀了去。
常娆坐了好一会儿,脑子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只是说话仍是来气,她冷冷的睨了常掌事一眼:“我只给你这么一次的将功补过机会,若这类的过错再有下次,那你祖宗老子的脸面都不要了,我也不罚你死,只拿出卖身文书,早早打发了去,才是正事!”
常掌事磕头如捣蒜,恨不能当即把自己的忠心捧出来给主子看。
常娆清醒下来,脑子里自然要盘算这事该如何弥补。
萧君浩那个狗东西,偷她的粮食不为别的,肯定是拿了给曲城那位做军饷。
眼看着北边战事又要起来,她的人就算这个时候把狗东西抓住了,那粮食他们也会拼死不还的。
常娆拳头攥的生紧,连指甲陷入了肉里,也不自知。
琉璃哄着眼圈上前,哄着她松开手心,拿自己的指头护在她的指甲上头,生怕常娆再伤到自己。
华歆也跟着沉思,屋子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