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说起来,自从大哥过身后,贺赫赫还没机会好好地悼念一下他,现在想来,他又觉得对不住大哥的事再添一件,双眼竟然有些湿气。他仍忍着,唯恐惊动了孩子。小顺子也都醒了,大概她也惯了半夜醒来,她在外头躺着,听到了一些动静,便轻轻点了蜡烛,举着烛火撩起软帘,便见到贺赫赫坐了起身。

贺赫赫看到了烛火光,抬头看见小顺子,拿袖子抹了抹眼角,便指了指那轮椅。小顺子会意,便悄声扶了贺赫赫到轮椅上,将他往外推了。小顺子将贺赫赫推到厅中,又问贺赫赫道:“公子要推到哪儿去?”

贺赫赫便道:“我想,自大哥亡故以来,我都没正经悼念过,哪里对得起他!”

小顺子听了便说:“这我本不该说——自大公子去了后,公子悄悄掉的眼泪难道还少?”

贺赫赫只觉男人掉眼泪不丢脸,掉眼泪被人发现了才丢脸,因此便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掉眼泪了?”

小顺子不敢说,只能说道:“那是我说错了,看错了。”

“自然!”

小顺子便说:“可自大公子去了后,公子您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他,这是真的吧!奴婢也看得出来的。我想大公子也是知道的,何必拘泥那些!”

贺赫赫便道:“这可不成。”

小顺子又说:“今天又不是什么日子,何苦来?”

贺赫赫笑道:“偏是什么日子才成?”

小顺子也没法,只得继续劝道:“不必说私下祭祀违反宫规,单说一件,大公子最不喜那些烧香烧纸的烟火,你这样弄,他能高兴?”

这话劝得巧妙,贺赫赫便叹了口气,说:“我又哪里要烧纸了?”

小顺子松了一口气,说:“那便好了。”

贺赫赫道:“你去准备个香案,上面摆些果品,大公子爱吃什么果子,你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自然记得,哪里敢忘!”小顺子心想,忘记主人嗜好,这还算得上马屁界的翘楚吗?

贺赫赫道:“你准备好了,再来回我。”

幸好中宫内殿附近平常不许闲人在,到了入夜更是,因此小顺子放了几个守夜侍卫的假,便再没人了。作为女仆,力气必须大,所以小顺子一个人拖了案几出去,铺上了桌布,上面放了几样果品,一个瓷香炉,里头堆满了香灰。小顺子才将贺赫赫推到中庭来,贺赫赫拈香便对月一拜,忍泪不发,嘴唇俱已哆嗦了,又再拜,将清香一注安到瓷香炉中。

他上香之时,也不知手抖了或是风大了,那纤细的香染灰颤着跌了一小截,露出了热红的顶端,那香灰却一颗跌在贺赫赫的手背上碎了。贺赫赫忽觉痛了,却仍忍着将香上稳了,才将手收回来看,之间虎口附近红了一点。他吹了一口,却仍是灼灼的痛。小顺子忙说:“我给你端水和膏药来?”

贺赫赫忙道:“不必了。没有这么娇嫩的。”

小顺子便站在一旁,却见贺赫赫抬头望月。小顺子知道是劝他不住的,便转身回屋去。贺赫赫又说:“你去哪里?”

小顺子答:“这儿风大,回去拿件衣服给您披着。”

“不用。”贺赫赫道,“这风挺舒爽的,并不害人。而且长谣好不容易有一晚上的安稳,回去仔细吵着。”

小顺子只能道:“是,公子。”

贺赫赫老是说自己没那么娇嫩,结果他还真的那么娇嫩,灰烫过的地方长了块疤,那就罢了,吹了半宿的风,第二天竟还发热起来。长谣问:“好端端的怎么发热了?”

小顺子忙跪倒道:“是奴婢服侍不周,罪该万死。”小顺子已经簌簌发抖,她也不怕贺赫赫这个正主,到时怕长谣这个少主人。长谣自小娇纵,对人并不体贴,却只关心贺赫赫一人,如今得罪了他,说不定会挨板子啊!小顺子一想到自己的小屁屁就要皮开肉绽从玉子豆腐变麻婆豆腐,就十分恐惧。

长谣却轻轻一抬手,道:“起来,宣太医。”

小顺子本以为会得长谣一顿责罚,怎知这般轻易饶过了,暗松一口气,忙去宣太医。她又想:这清平王有时候傲娇的厉害,总在奇怪的事上发脾气,虽并不大骂,但也够让人恶受;有时候又十分天真懵懂,惹人喜爱;有时候更怪,比如现在,沉稳内敛,跟变了个人似的……就十足——十足大公子那模样……

太医看了,说这病症只是普通风寒,只是因为贺赫赫底子不好,要好生调养。见太医退下了,贺赫赫又道:“我都每天吃神仙几钱的精液……我是说我每天都吃几钱白雪蔘了,还要怎么养?难道还要剁了神仙的阳具来吃了?”

长谣却道:“难道父亲没听说过‘人参吃死人无罪,黄连治好人无功’么?有时候吃多少贵药都不够一棵草顶用。”

贺赫赫笑道:“我竟不知长谣也懂医?”

小顺子便截口道:“殿下什么都会的,落地能行,开口能语,早就传为神话了,此刻他就是能飞了,大家也都不以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