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交代清楚转身一走,茨木就从房梁上翻身下来。这几日庙里戒备森严,他也不能再随意出去,只一直藏居于小和尚所住的厢房,白天就化作僧侣的模样旁观他日课。对于鬼而言,这几乎是憋闷离奇的体验了。好在茨木仍然兴致勃勃,就好像是已知结果的人,再回头看种子发芽生长,恍然大悟觉得诸事万物都因迹可循。譬如看小和尚习字念书,茨木就想所以吾友博闻强识睿智如此!譬如看小和尚练武,茨木就感慨难怪吾友招式灵活百变强大如斯。

将所有呆板无趣的日常按图索骥的拼接起来,到茨木眼里就又是值得百般夸赞在酒吞童子身上的说词。

只是,看多了难免就手痒。茨木童子思念起酒吞来,对于他而言,只有酒吞童子能填满他鬼族血液中骚动不安的战斗欲望的沟壑。

能够下山是一件好事。这样茨木既不用顾及童年时期的酒吞童子,又能够继续寻找离开这处过往的方法,回到属于他的那个酒吞童子身边去。

雨滴坠落下来。

在山上的雨落声似乎和村落间有微妙的差别。越后寺的僧人是分批下山的,民间的讲佛会对于越后寺来说只是场并非特别重要的活动,故此也不需要多少人手。自从小和尚下山来已有三两日,那只奇怪的妖怪化作的年轻僧人也同他随行。只是下山后,小和尚并不是总是能找到他。

他经常会离开——似乎是在去寻找什么东西。

雨落下来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大了。小和尚从床上爬起来,这次看起来妖怪也并不在。他赤脚走至窗前,雨在黑夜里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幕布。村庄漆黑一片,只有雨声在一片寂静中安静的响彻着。小和尚隐约听见隔着雨声的几声犬吠,听起来就像是来自非常遥远的彼端。

妖怪在黎明时分浑身湿透的回来了。

“你又去哪里了?”小和尚问道,他忍不住瞥向盘腿坐在门边,歪着头把头发上的雨水拧掉的妖怪。他湿漉漉的回来,也把房间里搞的湿漉漉的。小和尚想了想,加上了一句,“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东西吗?”

妖怪的动作停住了,他就这么歪着头,从乱七八糟的白发后面好奇的瞧着小和尚:“你怎么知道……嗯,我是出去找东西?”

“猜的。”小和尚半抿着唇,不太自在的移开了视线,“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管不到你。”他强调道。

又来了。小和尚皱着眉头想,这个妖怪看过来的,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好奇,像是透过他看另外的家伙,或者更加单纯一些,只是纯粹的在“观察”。

出乎意料,妖怪这次回答了他:“去了不远的地方。但是一无所获。”他靠在一边,小和尚注意到妖怪赤裸的脚腕上戴着一个铜铃的脚环。他刚咧开一个笑容,还想说些什么,但却猛地转头看向门外,“有人来了。”妖怪站起来,从自己的床榻上拎起僧袍,“我去里间。你只需要帮我拖延一会儿就行了。”

他的身形方才消失进屋,就有人在门外急促的敲响了门。

“小师父!”门外的人在得到回应后匆匆忙忙的推门而入,面目上都是掩饰不了的慌张,“村子里……有人死了!”

死去的村人住在村头,独居,家中养了条见人就叫的凶犬。他性格恶劣易怒,在背地里常有人用他的狗命名他为“恶犬”,不过他一向身强体壮,即使独自居住在村落一角也未有生活不便的地方。但现在他横死于自己家中,被撕咬成血肉淋漓的半副骷髅。他的狗在家门口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断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