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测字。”
这一切对答,已经成为新客的常规路数,早就刻在东方朔的脑海里。
世人乐于被天捉弄,不喜欢知道操纵自己的不过也是肉体凡胎这一事实。谁有几分气性,不管三七二十一,被猜中心事之后都会出于本能反驳,明明是心中畏惧害怕而前来问卜,还要故作贞烈地推辞反驳一番,每在此时,东方朔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以退为进,笔蘸浓墨,铺开竹简。
等他准备就绪,本就蠢蠢欲动的客人自然借坡下驴,说出心事。
窦婴和前两个傻子一样,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前程。
新君继位,正是朝局动荡的时候,连街边的小贩都知道,而偏偏身处局中的窦婴觉得惶恐不安。
东方朔自若道:“侯爷无需忧虑,‘婴’者,因女而贵,侯爷恐怕不但不会丢官,还会往上更进一步。”
窦婴一脸不信:我是伙同梁王造反的,刘彻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用我!
“侯爷请看……”东方朔把字上下结构偏旁部首瞎掰一通,中间掺和几句似是而非的周易八卦道经。
见窦婴从惊疑不定到一头雾水,东方朔知道自己可以收网了,使出欲想取之必先予之的伎俩:“卦若不准,不收卦金。”
仅仅是这种“我意即天意”的张狂与自信,就很能糊弄人了。
果然,窦婴保住了脑袋,还没得到升官发财的消息呢,就第一时间赶到东方朔这里挨宰来了。
放过这样的肥羊,焉能对得起天下百姓?
东方朔收了双倍的卦金,道了声恭喜。
窦婴春风得意,觉得东方朔实乃神人,虽然嘴上无毛看着年轻,可卦却是灵验得很。
东方朔心中浮现出一丝疑虑,若无其事地试探道:“侯爷难道今儿得了圣旨?”
“比圣旨还要准。”窦婴三缄其口,笑笑:“朝中机密,本侯不便多说,先生很快就会明白的。”
太皇太后?尽管要彻底断绝,可后宫干政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忌讳,除非……
垂帘听政!
东方朔有了计较,叫住窦婴,抛给他一句话:“侯爷,上回在下忘了说,您掌权之事尚有波折,还望谨慎处之。”
冷不丁地被浇了一盆冷水,窦婴语气稍冷,不复见面时的热切,不以为然:“先生既已收了卦金,何必危言耸听。”
东方朔独立半晌,收起卦摊,回了平阳侯府。
还想着如何让平阳公主通知宫里一声,不想那少年,已经在了。
“东方,你见着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东方朔神棍装到底,瞥了眼平阳侯曹寿的灵堂,面上不露一丝惊喜,意思是,别人为你丧了命,你难道还好意思不来烧柱香?
少年天子果真信了,却没说出什么中听的话来:“你不是一直在等我罢。”
“……”
明明是君臣相宜的佳话,偏要说出几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来。
这小家伙,真真让人捉摸不透。
东方朔对原先的彻太子其实是有好印象的,他最先听闻之时,是在厌次。
厌次少侯爷为太后贺寿自长安返回,脾气暴涨,成日那府中的下人仆役出气,有一仆人终于受不了了,想出逃,便到东方朔这里算了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