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放水。”明诚抢先一步去了浴室。

每次行动后不管有没有沾血,明楼都要好好洗刷一番。不为别的,只为心里舒坦。他上身的衣服都除去了,披了一条毛毯坐在沙发上,嘴角带了一点笑。明诚溜得比耗子快,他不慌不忙地磨爪子,等听到汩汩水声,起身走去浴室。

一推门,迎面一团湿热潮气把人裹住,明诚在浴缸边上摆好香皂和搓澡巾,浴巾和睡衣也搁在了架子上。

明楼反手关上门,问他:“你不洗?”

“不洗。”明诚答得飞快,说完立刻发现自作聪明了,顿时又尴尬起来,“不,洗的。等一会再洗。”

明楼赤着上身在浴缸边伸手试探水温,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回不只是耳朵,连脸上也红起来了,整个儿红彤彤的,像只番茄。明诚转身拧开了水龙头,一头扎进洗脸盆。

明楼看得愣了,见他伸手拿肥皂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洗头呢。他忍住笑,走过去替他打开热水龙头:“洗头怎么用冷水,当心头疼。”

明诚不答话,搓着肥皂飞快地打出泡沫来。他的肩背绷成一条直线,衬衫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十指细长在漆黑的头发和雪白的泡沫中间翻动,骨节鲜明有力。明楼看了一会,克制住想要捉住这双手握进掌心的冲动转身走进浴缸。

明诚洗了两遍,冲净泡沫又抹了一把后颈,关了水听到明楼对他说:“明天去医院看一下刘士章,等他醒了先送他去蒙达尼休养,再尽快联系送去莫斯科。警察局那边也要打听情况,商会的资料全部销毁,办公室的租约退掉。”

明诚正擦着头发,在毛巾底下应了一声,迅速算了一笔账。哎,违约金的数目不小呢。

他胡乱擦了两遍,毛巾从头上扯下来,半湿的头发张牙舞爪地翘起,他伸手抹去镜子上的雾气,拿梳子梳了几下又盯着镜子里的明楼看。明楼坐在浴缸里,拿了毛巾擦拭胸口,他够不着后背,只能草草用清水冲洗。

明诚知道他爱干净,即便没沾上血,不好好洗干净心里总是膈应。他也不问明楼是不是要他帮忙,直接拖了板凳坐到浴缸边上,捏了毛巾给他擦背。明楼有些意外,但没有阻止他。他们都心照不宣,放任彼此的关系在沉默中更进一步。

明楼的肩背宽阔,明诚很小的时候在这一方港湾里找到了安定和慰藉,他以为明楼就是那样温和沉静的人,直到他们在花店相遇,他跪在雪地里直面他的枪口,才恍然发现另一个凛然沉默的明楼。

他终于对他袒露心迹,离别又匆匆而至。在列宁格勒,他用训练场上不知疲倦的跌打滚爬麻痹日夜滋长的眷恋和思念,把自己打磨成一柄剑,一杆枪,一名优秀的军人。他想他可以和明楼并肩而立了。

明诚抬手把明楼耳侧一滴细小的血迹抹去了,低声问他:“要洗头吗?”想了想加上一句,“我尽量避开眼睛和耳朵。”

明楼闭着眼睛说好。明诚舀了清水润湿他的头发,黑亮厚实的湿发如墨藻在他指间盘曲缠绕,他用雪白的泡沫代替自己去亲吻指尖的黑发。

明诚记得明楼给他洗过一次头。那时他刚到明家不久,头上的虱子没有驱干净,明楼带他去浴室,用硫磺皂给他洗头。硫磺皂气味刺鼻,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在潮湿温暖的水汽里闻到那股呛人的味道。

明诚对他说起往事,明楼也记得,却是带了一点无奈:“你啊,不舒服也不说。”

“我怕你们嫌我不干净,赶我出去。”明诚这回倒是坦诚,坦诚得叫明楼皱了眉头看他,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不该那样想的。”

“是不该。”明楼的语气有点硬,过了一会软了声音问他,“伤口疼吗?”

明诚又笑了,这回笑容在眼睛里:“不疼,就是有些痒。”

他舀了温水冲去泡沫,手挡在明楼的额头上以免水漫进眼睛。他清洗得很仔细,生怕明楼的伤口沾到水。温暖的泡沫淌过手心,沿着手臂淌下,滴落在黑白瓷砖地上。

浴室里很安静,明诚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仿佛舀水冲洗的动作可以重复千遍万遍,这份静谧圆融的时光可以在温柔的水声中永远延续。

他想这大概就是诗人千百年来传颂的爱情,他在寂静中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拥抱明楼,想要看着他亲吻他,也渴望他的亲吻和抚慰。他刚才得到了一个绝妙的吻,现在跃跃欲试想要用更亲密、更大胆的方式感受明楼的气息和心跳。

心像是浸在温水里的海绵,鼓胀起来撑满了整个胸腔,明诚俯身在明楼的肩上落下一个轻吻,嘴唇贴着小小一方皮肤摩挲,擦出温柔的痒和明楼心里的火花。明楼没让他离开,手指滑进明诚的头发,让他的吻落到自己的唇上。

浴缸的水几乎全洒了,漫出去浸湿了地板瓷砖。明诚起先顾忌明楼的伤不敢有动作,然而明楼的吻紧缠深入,绞杀他的理智,他昏昏沉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浴缸,又是怎么离开的浴室,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和明楼没有离开过彼此。

他们捧着彼此的脸亲吻,带着要把对方拆吞入腹的凶狠。客厅的地毯上晕出一大片湿痕,壁炉的火很旺,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明诚跨坐在明楼身上,就着炉火的亮光吻他舔他。明楼湿漉漉的上身映着火光,粒粒发亮的水珠是七连星,指引明诚一路蜿蜒向下,寻找到那颗冉冉升起的北极星。

明楼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超出想象的美妙,好像整个人都陷在松软的沙堆里,腰后暖融融的砂砾纷纷坠落,要把他吸入一个绵软的洞里。他的手指插进明诚的头发,绞住了发根微微收紧,温暖干燥的沙子包裹住他的四肢,他缓慢地往下陷,突然被沙子里的小螃蟹夹了一下。

明楼嘶了一声,痛感立刻消失。

“抱歉……”

明诚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一双眼睛乌黑溜圆掩在碎发后面,惴惴不安,全然没了先前的气势。

明楼嘴边噙了笑,欺身上前把他翻了个肚皮朝天,轻轻地啃他的下巴:“怎么不动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