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瞬间放松下来,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一个穿靛蓝长衫的身影走出铺子,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纸包。

自行车铃很轻地响了一下,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重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打着转儿落下去,恍惚看见大哥蹬着自行车,载着他在田埂上小路上骑行,绿油油的玉米叶子像纸伞一样在他们头顶铺开。

大哥说了一句话,低声笑起来。他没有听清,想问他说了什么,忽然听见身后有汽车声响。自行车碾过一个浅坑,轻柔地颠了一下,像是在半空中飞翔,耳畔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明诚猛地睁开眼睛,遮天蔽日的玉米叶子不见了,汽车引擎声却越来越清晰。他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门。

“大哥!大姐!”他兴奋地喊着,跑到路边对疾驰而来的汽车使劲挥手。

“停车!停车!”陆叔也来了,和他一起挥手喊。

雪亮的车灯扫过他们,一声急刹,车子在路边停下。

“阿诚?”明镜摇下车窗,见到明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大姐。”

所有的胡思乱想和不安焦灼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明诚对着她笑,忽然有点想哭。

真的哭出来的人是明台。

明镜轻轻拍醒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在梦里。等到看清面前的人是大姐,他呆了一瞬,突然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明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心疼地搂着人,连声问这是怎么了呀。

“我和明台在家里等了一整天一直没见你们回来,很担心。”明诚轻声解释,“我们想去厂里,但是城门关了出不去,就来这里等你们。”

他显然有些紧张,生怕明镜会因为他们夜里私自出门而责骂他。明楼一手抚在他肩上,他不由自主地朝明楼靠过去。

明镜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应该给家里去个电话,我给忙忘了。”

“我以为,以为,你们,不,不回来了。”明台委屈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明镜也红了眼圈,抬手抹去他腮边的泪:“是大姐不对,让你们担心了。不哭不哭,啊。”

明诚有些意外。明台一路上跟着自己紧赶慢赶,没有闹脾气,也没有埋怨过一句话,想不到心里藏了这么多担忧和恐惧。他看着明台委屈大哭,蓦然有些触动,明台也快十岁了,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更懂事。

“我和大姐以为你们已经睡了,所以没打电话回家。”明楼轻声道,他这话是对明诚说的。

“你们不回来,我们睡不着的。”明诚仰起脸看他,灯光映在眼里,像月光倒映在漆黑的湖面上。

明楼顿了一顿,伸手搂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明台泄了劲,窝在姐姐怀里抽搭几下止住哭泣。明镜拿手帕给他擦脸,小家伙捏着帕子重重地擤一把鼻涕,张嘴一连抽噎了几下,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姐,我要吃小馄饨。”

*汪老师与剧中的汪家无关,为真实历史人物。

TBC

第17章 寒秋(五)

1926年秋,明诚13岁,明台8岁,明楼22岁,明镜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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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馄饨摊子靠墙摆开,顶上铺开一张油毡布遮风挡雨。煤球炉子上炖着热汤锅,水汽袅袅,温暖了秋夜里的小食摊。

明镜临走前对陆叔再三感谢。明台偎在姐姐怀里,说着道谢的话,对陆叔叔挥手。他鼻头眼皮还泛着红,瞥见明诚站在大哥身边朝他看,不好意思地一扭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明楼领着明诚先去馄饨摊上坐了。明镜并不喜欢小食摊子,但是明台说要吃小馄饨,她和明楼又没有吃晚饭,饥肠辘辘,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