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想起来哪里古怪了。
——他应当已经成了死人才对。
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那这又是什么?
这时晓星尘也醒来了,同他打了招呼,出门取水烧饭。
薛洋浑浑噩噩地跛着腿走到门边,看晓星尘摸索着从院中水缸里打水,再走回屋中生火。
晓星尘抱着柴火经过薛洋身边时,薛洋忽然往他身上一歪,晓星尘单手抱柴,另一只手急忙扶住失重的薛洋,讶然问道:“还好么?”
薛洋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半个身子都挨到晓星尘身上,借着支撑身体的便利虚抱了他一下,慢慢站起来,语气歉然:“一下子没站稳,多有冒犯啊道长。没压到你吧?”
晓星尘不在意地摇摇头,关心道:“可是腿伤加重了?”
薛洋说不是,晓星尘就放心地继续做事了。
晓星尘眼睛看不见,薛洋也只站在原地看他生火,并无帮忙的自觉。他握了握刚刚抓住晓星尘小臂的右手,似乎还能感受到隔着衣物传来的对方肌肤的温热和柔软。薛洋又默默将重心放到受伤的那只腿上,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股麻痛从伤处传来。
有温度的晓星尘,有痛感的自己。
这要说是梦,未免太真实了点。
薛洋心中疑虑更重。
他昨日挡下晓星尘的剑锋,杀人放火,撒谎哄骗,都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做这些只是随心而为,却没想过若这不是梦,他该如何自处。
他并不怀疑自己失血而亡的记忆,无论是断臂之伤还是丢失锁灵囊之痛都无比清晰真实,他必定是死过的人。在他的认知里,已经死去的人重回人世,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夺舍,可这身体是他自己的,那又和夺舍没什么关系了,况且若是夺舍,也不当有这时空重现的诡异情况。
薛洋不得其法,索性不再多想,他在哪里都能活,如今走一步看一步也不是太难。
此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薛洋渐渐接受了现状,他偶尔会向晓星尘套话,偶尔在义庄里走走,在一些细节处寻找,又和记忆中的东西一一对应查证。
在义庄的生活平静如常,这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与记忆中全无二致,连大堂中几口空棺材的位置都不变,唯一不同的是义庄里没有那个装瞎的小骗子。
薛洋并不关心旁人的死活,多一人少一人都对他没太大意义,这段日子的摸索让他隐隐确定自己重生到了过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能和晓星尘多待片刻,他是没什么意见的,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得过且过着,渐渐也能睡上一整夜了。
第三章
平安无事过了两月有余,转眼就入了冬。
薛洋的腿养得差不多了,平时走得慢些便同常人无异,偶尔也能跟着晓星尘出门夜猎。他夜猎时并不怎么出手,只在一边看着晓星尘一剑贯心,再出来帮忙收拾走尸。收拾的是真的走尸,尸毒粉揣在乾坤袋里许久未动,倒没了用武之地。
薛洋轻易不用可能引来霜华剑的尸毒粉,但并不是会放下屠刀的善主。
月前晓星尘出门买菜,薛洋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晓星尘进了城里,路上有个尖嘴猴腮的官差看到来了个蒙着眼睛的落魄道长,站在路上和同僚们讥笑了几句,晓星尘仿若未闻继续走自己的路。薛洋赶在晓星尘回去之前打水把水缸装满,晓星尘回来了他还能嬉皮笑脸地要晓星尘夸他,隔了几天轮到他出去买菜,他中途拐个道寻到那几个人,挖了眼珠喂狗,顺便把当时说得最难听的那人的舌头割了。除了被割舌头那人没被及时发现一命呜呼,其他几人倒都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罢了。
大白天的出了这样稀奇惨烈的命案,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头道,出门摆摊的人都少了大半。后来连晓星尘都听说了这事,跟薛洋聊了两句,薛洋问他要不要捉拿这歹人,晓星尘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又说再看看,后续没人再被伤了性命,官府不知找了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晓星尘偶尔会在院中练剑,这天清晨也是,梳洗之后他就提剑到了院里。薛洋拿了板凳坐在房檐下看着,掂了几颗石子投过去,他出手不按常理,有几颗石子角度刁钻,晓星尘颇为意外,或挡或躲,倒也避开了,动作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像个瞎子。
有人陪练自然比一个人要有趣得多,晓星尘练得尽兴,停下休息时便问薛洋:“你可要同我过上几招?”
薛洋只在重生回来第一次见面时在晓星尘面前用过降灾,当时没有让晓星尘接触到这剑,之后他一直把剑收在乾坤袋中,已经许久未摸了。晓星尘知道他用剑,却没和他过过招。
薛洋依旧坐在阴凉处,懒懒地回他:“不了不了,我不如道长勤奋,还是坐着舒服。”
晓星尘道:“不怕剑法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