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抱茨木,恨不得将他勒进血肉里。他一直在在意以前的事情,他认为欺骗就是背叛,他蔑视所有人的背叛,唯独茨木不能。什么事情在他手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他蔑视这个世界,唯独茨木不是。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到这种境地,他抱着自己唯一一件彻彻底底是属于自己但怎么都留不住的东西,气急败坏地痛骂事到如今,去他妈的,事到如今……

身下还有极淡的血腥味,酒吞几乎要将茨木揉化成一团,近乎疯狂地咬着他的耳朵,“你必须跟我回大江山。”

茨木突然笑了,眼中居然透出一丝狡黠,他趁着最后的时间,“你看看,吾友,以后我跟这天地一起,都是你的了……”

那纹路像蛛网一般,渐渐将他全身裹住,大妖像暴露在阳光下得冰凌,嘶嘶冒着烟气。

“我不准!”他歇斯底里地叫道。

茨木渐渐听不见眼前的妖怪究竟在说些什么,真正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却完全释然不了,他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崽子留个名字,又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大江山了,心里便揪成一团,万分悲痛。

这时雪大起来,片片雪花如鹅毛一般,打着旋砸在茨木的脸上。

他眼中淌着泪,拼尽全力地感知抱着他的妖怪,声音中带着哭,“吾友,吾做了很多错事,注定不能圆满了。若是能回去,年年一起看丰年瑞雪,该有多好。”

原本若有若无的黑烟突然浓烈起来,成股往外流窜,怀里的身体越发干瘪下去,酒吞死命抓着他,到最后却只剩下几件带着血迹的衣物,软绵绵地挂在他手上。

他随着茨木垮塌的身子跪倒在地,将脸埋在那堆衣物中,双肩剧烈地战栗。

第二十章

黑夜将临,街道上的灯火燃烧起来,入夜的京都依旧繁华。相反一路上灯火通明,漆黑的宅子嵌在中间十分扎眼。宅子的门牌已经落灰,依稀可见安培二字。

空荡的宅中突然窜出几个孩童,说是孩童,仔细一看他们却十分怪异,有的长角,有的尖耳,有的只有一目,他们都是妖怪。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们十分惊慌,四处乱窜,嘴里喊着“姑姑”。

姑获鸟将他们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阴阳师没有再召唤他们回去,也没有再出现,这些弱小的妖怪们无家可归,因身上有着契印,更不敢回阴界,只能继续躲在寮里,眼巴巴地等安培晴明回来。姑获鸟这样有自保能力的妖怪本来可以直接离开,但又念着这些小家伙,就留下来庇护。

一股具有侵略性的力量由远及近,大妖怪没有丝毫收敛,周身缠绕的黑气浓郁的快要凝成实体。他一路破风,到了门前却停下来,轻敲门环。

姑获鸟按着腰间的伞剑,警惕问道:“哪位贵客?”

她心里其实已猜到几分,这妖气气势磅礴,仿佛能将人压低一头,如此霸道,应该是大江山的那一位。

“酒吞童子。”门外答道。他的声音透着疲惫,音低声哑。

姑获鸟转头嘱咐道:“快躲起来,都不要发出声音,那大妖怪不稀得找你们。”

她先将大门开一条缝,闻不到什么动静,再列过身子将大门全部拉开。

“殿下有何贵干?”她不动声色地摸上伞剑,心弦紧绷。

眼前的鬼王上身破天荒地裹着衣服,还有一个赘着毛边的厚重披风。

“安倍晴明有回来过吗?”

姑获鸟摇头,她紧紧盯着酒吞胸前一个小小的“包裹”,那包裹轻微起伏,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是个孩子!

她睁大眼睛,看看包裹,又看看他。

酒吞见崽子又哭,嘴里干巴巴地也说不出好话,只翻来覆去地念叨“乖,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他伸出一根手指给崽子吮着,小家伙安静一会儿,又皱起小脸放声大哭。他眉头拧起疙瘩,一筹莫展。

“你看不出她是饿了吗?!”姑获鸟比酒吞还急,差点就要伸手把孩子抢过来。怪不得他要轻声敲门,怪不得他身上裹着披风,她看出这男人确实疼爱这个孩子,但在他怀里,小家伙不知已经饿了多久,连哭都哼哼唧唧的,没有一点力气。

他看看姑获鸟,低头思考一会儿,居然直接将孩子送进她手里,“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还不能回大江山,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你是个喜欢孩子的妖怪,这些年做式神身上的戾气也被驱散不少,我信得过你。”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又将崽子严严实实裹了一圈。

姑获鸟抱着孩子,一时无言。她觉得眼前的酒吞十分陌生,他的言行看似是温和,不如说是疲惫。那双紫色的眼睛,平日里炽热得像燃着两团火,看谁都像是睥睨,此时却像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涟漪,连光芒都黯淡了。

酒吞想一想,又掏出一个铃铛,寻一根绳子串起来挂到崽子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