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嬉笑着去拽他的裤子,大妖暴怒,喝道:“滚!”

茨木的手扣在地上,因愤怒微微颤抖,他忍无可忍,周身爆出一层黑气,差点挣断束缚。

人群往后退了几步,安静了一刻,又像爆竹一样炸开了。

“哈哈哈你听他会说话!”

“他让我们滚呢!”

有人刻意掐着嗓子叫:“滚——滚——可吓死我了。”

“你们这群——衣冠禽兽,白生了一副人的皮囊,简直——简直猪狗不如。”心中愤怒,身上疼痛,茨木说一句就要喘一下,忽然腹部又传来一阵剧痛,他咬着下唇,任凭崽子把他折腾得头晕眼花,也不叫出来一声。

“你一只妖怪还敢跟我们讲道义?”

一个满脸横肉的敦实男人愤愤不平地走到他跟前,抬脚就要踢,禅师将禅杖横在他身前,厉声道:“胡闹!退回去!”

那男人横肉一抖,将脚踩上茨木腹部碾着,粗声粗气地说:“你看这肚子鼓鼓囊囊的,说不定吃了多少人肉呢!”

“啊啊……”茨木呻吟出声,拼尽全力想要缩起身体护住崽子。

看他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群人就像吃了狗胆,也都围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禅师被推到外面,也拦不住那群壮实的年轻人,只能大声喝止。有人拉住禅师,笑嘻嘻地说道:“大师,拦着干什么?打死了就打死了,不过就只是妖怪嘛!”

那人咧着嘴,伸着脖子,看别人打上去一拳,他就喝彩一声,踢上去一脚,他就恨不得蹦跳起来,看着大妖痛苦,他就哈哈大笑,他只顾着笑,涎水从他嘴角淌下,滴在衣服上,明灭的火把照着他的脸,看起来居然比妖怪还要可怖。

禅师被人推倒在地,表情疑惑又木然,年幼的徒弟要来扶起他,他摇了摇头。他喃喃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啪,啪啪——细微的断裂声,缚着茨木的无形锁链一根一根断开,同时绕着他的身体,旋起强劲的风,竟铸成了一道风墙,那些人被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又听见别人惊恐地喊:“他能动了!快跑啊!”

刚刚还颐气指使的一群人立刻大惊失色,纷纷作鸟兽散,那个一脸横肉的干脆跪下来求饶,看见禅师过来,又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地说:“大师,救命呀!救命呀!”

禅师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还不快跑?”

等着他跑远,禅师才坐下来看看地上的大妖怪,只见他蜷缩着身体,死死护着腹部,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抽搐着咳出几口血,却还不住地小声说着:“不要怕,不要怕,吾在这里,他们伤不了你。”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那些人更像是妖怪,这只妖怪却好像才是人。

他扶着茨木坐起来,捡起自己的包裹,在里面翻找一会儿,喂了他一些水。

茨木喝了一些,吐了大半,眼睛里好歹清明一些,却又弯下腰低低地呻吟,他刚刚一心只想护着崽子,现在感觉到身上的口子开始疼起来,呼吸之间都夹杂着痛意,恐怕是肋骨断了。

这下子不好出去猎食了,他这么想着,眼睛里就暗了几分。

禅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他,看他有所戒备,就说:“这丹药取着百草精华,萃着天地灵气,吃了以后,你的身体会很快恢复。”说完自己便先吃了一颗,茨木这才拿过去吃了。

禅师叹了一口气,道:“我平日里念经修行,不谙世事。只觉得人性本善,个个慈悲,如今却见识到他们的丑态,只觉得这人恶起来,竟然比妖鬼都要煞上几分。”

茨木轻声说道:“大师,这世间原本就不辨善恶。”

禅师摇头:“人认为好的就是善,不好的就是恶。”

“那你放了吾,是善还是恶呢?”

“……”他竟一时回答不上来。

“你们认为妖怪不好,那便是恶,为什么要认为妖怪不好,只是因为妖怪跟你们不一样。只要不是人的,你们都要想着制服,制不住的,就要赶尽杀绝。”

他停了一会儿,眉头紧绞,单手揉抚着肚腹,咬牙忍疼,等崽子稍微安静一点,他又接着说道。

“大师啊,对于妖怪来说,人肉和野兽的肉没有什么区别,可有些妖怪偏偏喜欢吃人,喜欢看他们惊恐到绝望的表情,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趣。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你们捉些动物折磨它们,自己却高兴,明明可以靠饭菜养活,却偏偏想要去食血肉。有的人不停作恶,但只要稍稍做了一件让人喜欢的善事,就被称作好人,这样一想,够不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