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踢着树一边嚷:“你怎么不滚呀!快滚呀!”

大树任他踢着,立在原地巍然不动,只是树枝会颤上一颤。

“吾友怎么独自饮酒呢?”

酒吞听到声音转头,看见茨木站在葫芦前面高兴地叫他。

大妖的眼睛弯得像一轮新月,站在月光下,脸庞莹白,周身像笼着白雾一般。

酒吞一时愣住,再一晃眼茨木就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个葫芦,孤零零的躺着,口中漏出的酒已经淌成了一条小溪。

他吸了几口冷气,觉得胸口钝塞,拿拳头捶了几下才好受一些。

茨木十几天前就离开了,他安安静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身上裹了五六层的衣服,恨不得把头上的角也包起来,但跟酒吞说话的时候还是哆哆嗦嗦的。

他说:“吾友,吾走了。”

他将脚踝上的铃铛整串摘下来,自己抠走一个,告诉酒吞,等生下了崽子,他就晃动这个铃铛,那一串铃铛也会响,循着响声,他就能找到崽子了。

他看着酒吞,嘴唇蠕动,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好像都放弃了,只说了一句:“吾友,你一定要保重。”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转过身交代:“吾友,后院石凳那棵树下面埋着几坛酒,都是吾这些年四处收集的佳酿,如今也沉的差不多了,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挖出来尝尝吧。”

他们各怀心思,但都认为这是永别,于是故意不说再见。

从头到尾,酒吞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声不吭,听着茨木关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双目一赤,身上黑气缭绕,房内的摆设瞬间七零八散,破碎一地。

乌云蔽月,禅师仍然在和地上的大妖对峙。

茨木的气息紊乱,抑不住地低声呻吟,小东西被吓得不轻,惊恐地在他肚子里闹腾。茨木伸不出手去安慰,只能不停地轻声念叨:“不要怕,不要怕,吾在这里,吾在这里。”

禅师叹出一口气来。

“你这个妖物,为什么不好好在阴界待着,你在人间,是个天大的隐患,我不除你,人人自危,天下就要乱套了啊。”

“吾自然有苦衷。”他恳切地求着:“大师,吾时日无多,只希望能求得一隅之地诞下崽子,他出生以后吾就将他送回阴界,绝不在人间作恶。”

禅师看着他,默不作声。

这时离他们不远的石头后面吵嚷起来,有人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问:“大师,那妖怪可降住了?”

茨木心里一紧,顾不得疼痛拼命地挣扎起来,无形的锁链仿佛融着岩浆的荆棘,稍稍挨上就会被融掉一层皮肉,他不管不顾,身上瞬间又多出了几道黑漆漆的伤痕。

那个人胆子也大,居然走了上来,后面的人一看也都点起火把,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都想看看这妖怪是什么样子的。

禅师高声叫道:“你们都回去吧!这妖物我自行处理!都快回去吧!”

人群吵吵嚷嚷,把茨木围了个圈,谁还能听见禅师的话,他们看他被束缚着,脸上都很兴奋,有的人甚至伸出手去摸了摸,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将手收回来。

“那妖怪摸起来是什么样的?”有人问摸了茨木的人。

“是热的呢!我还以为他们都像蛇一样凉呢!”

一时间人群中七嘴八舌。

“我还以为他们都有三头六臂呢!”

“我听说的是他们都没有头的,脸都长在肚子上。”

“什么嘛!他也穿着衣服,跟人长得差不多嘛!”

“听说妖怪都不分男女的呀!”

“哈哈哈哈哈——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