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李静忠如今已经四十好几了,却依旧一事无成,当年奉武惠妃之命被调到还是忠王的李亨身边,可却没想到没多久武惠妃便一命呜呼,而入主东宫的不是寿王李瑁,而是李亨!他也曾庆幸过自己阴差阳错跟对了主人,李亨对他也还算不错,太子妃的娘家韦氏亦是因为出了一个韦坚而烜赫一时。可自从韦坚成了刑部尚书,他却隐隐感觉到韦氏似乎在走下坡路,就连宫里宫外那些人对东宫的态度都有些不对头了!
李亨此次亦是随驾来到了华清宫,身为太子,他自然也分到了一口汤泉,但位置却反而不及那些天子宠信的朝官,而是有些偏远。素来低调的他只带了韦妃以及寥寥几个宫婢和内侍,因此李静忠回来之后,问明太子所在便匆匆赶了过去。行过礼,他便压低了声音道:“郎君,陛下宣召了张美人她们几个到华清宫来,而且听说赐了莲花汤左近的一口汤泉。我在路上遇到了杨钊,他的口气殊为不客气。”
李静忠早年就表明当初是奉武惠妃之命来侍奉的,李亨对他也还算信任,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泡在汤泉中的他只是轻轻揉了揉眉心,随即便开口说道:“杨家人如今正得意,别去惹他们,至于那几个阿爷宠幸的美人,也不要随便去下注,后宫这些事,不是我能掺和的!”
见李静忠答应了一声,他方才开口问道:“这次正月要进京的各镇节度使,可确定了都有谁?”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是铁定要来的,还有朔方节度使兼安北大都护杜士仪,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应该就是这三位。至于范阳节度使兼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据说会派义弟阿史那崒干来。”说到这里,李静忠顿了一顿,观察了一下李亨的脸色,这才轻声说道,“安北牙帐城已经落成,杜士仪此来应该是向陛下奏报此事的。”
李亨对于大腹便便的安禄山没有什么好感,而皇甫惟明当年曾任过忠王友,也就是他的王府官,两人颇有旧交。而对于杜士仪,他的感情就更加复杂了。他这些年不声不响,有些事却打探得极其清楚,想当初李瑛本来早就逃不了被废的命运,可却因为杜士仪一番话而暂时延缓了这一进程。这样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仗义扭转大局,而且还手握大权的节度使,他一直在竭力争取,可偏偏每次都没法成功。至于王忠嗣,他现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在王忠嗣养在宫中时,他没有和人多多交往,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太子,更不知道王忠嗣会成为大唐名将中极显眼的一个!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见韦坚,让他安排一下,我要和他在宫外单独见一面。然后,皇甫惟明也好,杜士仪也好,王忠嗣也好,他自己设法安排一下,看看能否见一见,晓以利害!”
第1010章 各部来贺,巍巍气象
短短两年,漠北乌德犍山下,原突厥牙帐的所在地便矗立起了一座不可思议的坚城。按照杜士仪的打算,本来是准备用夯土修筑城墙,但负责堪舆以及设计的曹佳年以及工匠们在商讨再三之后,从这座城池对于漠北诸族的震慑,以及军事地理的各种角度,杜士仪最终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内以夯土,最外层的城墙以石砌,靠城内一面则是用烧制的土砖。如此一来,整座雄城从外看,从内看,都有一番不同的风情。
尽管规模和长安洛阳这样的天下名城不可相提并论,甚至也没法和那些大州的州城相比,可对于顶多只有零散土墙以及简屋的各部牙帐,这样的城池无疑在心理上震慑巨大。因此,当赶在冬季前完工了城墙,安北大都护府以及一些重要的里坊之后,各族之主或是亲自赶来观瞻,或是派出大将心腹前来道贺,总而言之全都想先睹为快。而这座这新落成的安北牙帐城,也让众多原本只能住在大帐中的军将士卒们欢天喜地。
从此之后,就有真正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安北大都护府中,杜士仪亲自在节堂接见了诸部使者,见回纥之主磨延啜甚至亲自前来,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因为当初那场内乱而衔恨自己的怒气,他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突厥是自从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兄弟之后,再没有出色的人才,可回纥却接连父子两代都可圈可点。磨延啜即位至今不过两年,可在清洗旧势力的时候固然毫不手软,接纳新人的时候同样敞开胸怀。倘若不是如今的漠北实在太过情势复杂,兴许回纥早已完全恢复了元气。
同罗部之主阿布思同样是亲自来的。身为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他之前在众人面前摆足了半个主人的架子,而在杜士仪面前,亦是表露出一种恭敬之外的热络。他巧妙地把杜士仪的话题引到了之前为同罗牙帐城制造的那具模型上,自夸之意溢于言表。尽管诸族使者中不少都很瞧不惯阿布思的得意洋洋,但同罗铁骑在漠北亦是赫赫有名,杜士仪分明对阿布思另眼看待,谁也不好说什么。
可在这种时候,乙李啜拔却突然开口说道:“大帅,如今安北牙帐城已经建成,曹参军和那些工匠,能否也到我仆固部看看,是否适合兴建城池?”
“阿乙,你总算是转过脑筋了!”即便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阿布思仍是直呼乙李啜拔的昵称,笑吟吟地说道,“仆固牙帐所在地亦是背山依水,地势平缓之地,怎么会不适合建城?更何况,你家怀恩可是大帅的心腹悍将!”
阿布思口中称赞的是仆固怀恩,但在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阿布思自己的长子阿古滕也正在安北牙帐城担任先锋使,虽则不如仆固怀恩所领兵马众多,也应该及不上仆固怀恩得杜士仪信任,可终究是占据了先机。代替葛逻禄俟斤聂赫留来的吉尔查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磨延啜则更是一言不发。葛逻禄正致力于把山头林立的局面改成一头独大,而磨延啜儿子尚幼,把弟弟们派来安北牙帐城,他又担心杜士仪的分化离间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