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佺自己却兴高采烈,他年纪不小,治军严厉,可赏罚分明,将卒对他这个老将也服气。在一些下属主动为他操办的庆贺晚宴上,他连饮三杯后,便一个个叫出了麾下那一个个高低不等军官的名字。六年了,尽管经略军有两万多人,可旅帅一级的军官,他每一个都认识,每一个人的优劣秉性,他都如数家珍。当此刻他一一提点勉励众人的时候,原本应该是喜庆的宴会却充斥着一股伤感怅然的情绪。
以至于杜士仪到场时,就只见四座一片唏嘘声,就连李佺也是双目通红,水光宛然。
“到底一把年纪了,老爱追忆往昔。”和杜士仪一块走出厅堂,抬头看着朔方那一弯新月的时候,李佺忍不住轻声叹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朔方的月亮。年过六十而节度北庭,平生有幸不虚度,我真是得天独厚了!”
第967章 升官发财
李佺前往北庭大都护府上任,杜士仪特意在朔方节度使牙兵中咨询意向,调了没有家室负累的牙兵一百五十人随同李佺西去,待北庭的情形暂定后再回归。李佺自己也有家丁家将,可他当然不会拒绝如此美意,欣然带了人前往赴任。约摸大半个月后,杜士仪此前奏请的升赏朔方文武事宜,便悉数批复了下来,上上下下各自迁转他许诺地美职。
而最让来圣严意外的是,杜士仪竟举奏他为朔方支度营田副使,朔方行军司马,检校右补阙!
相较节度判官,行军司马等同于汉时的军师祭酒,也就是后世的参谋长,不打仗的时期掌管练兵以及搜狩事宜,战时则掌管军队调派以及从军械、粮秣、军籍、兵备等等事宜。平时各节度未必一定设此职,可只要是设了,用的就一定是节度使的心腹亲信。至于支度营田副使,虽不比节度副使那般位高权重,却终究是一个名义,同时更代表着,倘若杜士仪不在灵州坐镇时,来圣严将会取代李佺,权总留后事。
杜士仪当初用深得信安王李祎信赖的节度判官来圣严,其意义和萧嵩任河西节度使时,自己带了一个裴宽,却还任用了前任王君毚留下的牛仙客一样。如今牛仙客拜相多年刚刚故世,而裴宽则是官居幽州节度使,两个昔日节度判官全都位高权重,被人传为佳话,以至于曾经因为牛仙童之事而受到牵连左迁刺史的萧嵩,如今也已经调回朝中,拜太子太师,一直被人称道。
来圣严这一擢升,朔方上下全都认为理所当然,而其本人前往谢杜士仪时,亦是感激不已。至于空出来的另外一个节度判官之职,杜士仪便擢升掌书记王昌龄以代,王昌龄一任朔方节度掌书记已经六年,旁人自是无话可说。而刚刚从东受降城过夏州盐州回来的杜甫,则是意外之极地接过了自己的任命。
“少伯兄举荐了我为掌书记?”
杜甫当初在陇右时于杜士仪左右帮过一阵子忙,而后经其举荐回朝应试,终于金榜题名,可让他失望非常的是,苦苦守选后所得竟只是一介偏远之地的县尉。他原本还打起精神,打算不管官职卑微,至少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可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上司贪婪,同僚冷眼,乡民刁顽,以至于他捱到任满后,一听到杜士仪伸出了橄榄枝,他就义无反顾地投奔了朔方。此时此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不禁讷讷赧颜,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
“大帅,岑仲高比我先来朔方,兼且行文雄浑大气,其实我不及他……”
历史上,杜甫的诗直到韩愈时期才大受褒扬,而在开元天宝年间,和李白并称的是王维,余下则有王翰、王昌龄、高适、岑参、王之涣、崔颢……在盛唐璀璨的天空中,杜甫绝不能说黯淡无光,但也只不过满天群星中并不突出的一颗而已。而杜士仪在云州时,为左右文士刊印云州集,在代州有代州集,在鄯州则有陇右集,在朔方则有朔方集,以至于每一次这些名士的诗赋文章一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天下。
所以,岑参哪怕只比杜甫早到朔方两年,而且又年轻三岁,可名声却丝毫不逊于他。再加上岑参的诗赋和杜甫风格不同,尤其擅长军旅边塞,和军中将卒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也难怪杜甫心中不安。
“是仲高自己提出的,他比你年轻,又尚未应试科举,理当让贤。你们就不用让来让去,事情就这么定了。而且仲高家学渊源,没有科举出身,他总觉得有些遗憾,大约这一两年便会赴京应考。”说到这里,杜士仪不得不感慨这就是盛唐风气,一个进士比什么都金贵。见杜甫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便继续说道,“当然,我将仿当初高达夫的旧例,迁仲高为支度,所有案牍文卷,你们俩商量着办,我就乐得当个撒手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