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李天师也说,那方宝镜乃是寓意福寿,是说大家圣寿绵长,能如上古圣天子一般,活过百岁。大家能活得久,我们也就能活得久。”
李隆基虽说醉意醺然,可脑袋却还有几分清醒,只有眼皮子耷拉着沉沉的抬不起来。尽管愤怒于有人会在自己的卧榻之侧悄悄嘀咕这些话,可别人说古镜是真的,说他能够活过百岁,他也不是没有欣喜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强撑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往四周围一看,却发现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在,提高声音喊了两声,方才有人快步进来。
“大家有何吩咐?”
“适才……适才谁在朕耳边聒噪?”
那宦官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茫然摇头道:“高将军亲自送了大家回来,安置过后就吩咐不要扰了大家的千秋之夜,故而让我等在外守候,并没有人胆敢在陛下卧榻之侧呆着,更不要说聒噪了。”
李隆基有些难以置信,他环目四顾,突然发现在一旁的鸟笼中有两只白色的鹦鹉,想到这是一年前西域进贡来的,自己一直爱若珍宝,登时为之色变。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说话的声音,感到确实陌生得很,从前绝对没听到过,他不由得支撑着坐起身,也不披衣裳,就这么趿拉着鞋子蹒跚走到了鸟笼前。黄金打造的鸟笼中,两只白鹦鹉见着他丝毫没有任何异状,跳上跳下异常欢快,可看在他眼中,却更加确证了之前的念头。
说话的……是这两只白鹦鹉?这么说,他真的能够长命百岁?
那一瞬间,李隆基的眼神中迸发出了难以名状的狂喜。
武惠妃探明了李隆基的心意,却在武温昚的案子上栽了个大跟头,固然她已经不那么在乎杜士仪,可杜士仪能够平平安安地从陇右转任朔方,而且还是通过的李林甫举荐,她不禁生出了几许奢望。李林甫早已自陈愿保护寿王,杜士仪又是寿王妃的师傅,兴许他日这一文一武,真的能够保她的儿子登基?故而,当宫中一下子满是杜士仪献宝镜,而后茅山上清宗这一代宗主李含光断定天子圣寿绵长等等传言之际,她不禁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如若当初王皇后在的时候,她听到这样的传言兴许会高兴,可现在……李隆基的心思就连她这个枕边人都捉摸不透,一想到兴许还要这样忍耐几十年,她就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她的那位姑祖母武后,是在高宗死后方才真正权倾天下的,即便临终前已经是被软禁的状态,可后来坐在皇位上的始终是嫡亲儿孙。而韦后没了亲生儿子,篡权之后自是没有好下场。相形之下,她有两个亲生儿子,比起当惠妃,太后自然不用担惊受怕!
尽管也许是杜士仪颂圣,李含光给天子戴高帽子,可眼见得天子虽然渐渐倦政,可很少有什么病痛,她心里怎会没有起伏的念头?
“惠妃。”瑶光快步走来,见武惠妃面色怔忡,她行礼之后便低声说道,“驸马来了。”
所谓驸马,在武惠妃这儿自然是专指杨洄。这位咸宜公主驸马进殿后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阿娘,随即便一刻都没有耽误地说起了正事,却是太子和光王鄂王聚在一块诽谤君上。这一年年初,所有皇子再次换了个名字,太子李鸿改名为李瑛,寿王李清则是改名为李瑁,对于最年长的太子而言,改名字已经是开元以来的第三次了,即便每个人都不可能高兴,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隆基乃是君父,他们大抵都只能乖乖接受,而杨洄禀奏的就是这一点。
若是平日,武惠妃怎么也会立刻设法捅到李隆基面前,可此刻她只觉得意兴阑珊。而杨洄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自然想起了如今朝野内外的传言。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便低声说道:“阿娘,陛下福寿绵长,这是臣民欢欣的好事,只有别有用心者方才会心中耿耿,例如那位郎君。咱们大唐的太子素来不易为,他熬油似的熬了二十年,安知不会盼着某一天?只要让其表现出那种激愤来,则东宫转瞬便会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