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稹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固执,他不禁无话可说。正当他想要寻几句话好好安慰一下裴光庭的时候,就只听耳畔再次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如今选门可开了?”
“是,今日傍晚已经开铨,接下来就是送省和过官了。”
“好,好!”裴光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示意裴稹扶着自己坐起身来,见儿子满脸担忧,他便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多言,如今门下省只我一人,并无门下侍郎,而给事中冯绍烈虽一贯仰我鼻息,可我若不在,他一人怎扛得住萧嵩?更何况他又不是门下侍郎,主持过官名不正言不顺。你去告诉大夫,正月还剩几天也就罢了,二月初我一定要复出理事,用虎狼之药也不要紧,这铨选过官我绝不会放手!”
面对固执得无以复加的父亲,裴稹张了张口,最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担忧得无以复加。父亲除了母亲之外,并无姬妾,膝下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虽则他娶妻之后已经有两个儿子,可比起其他几位伯父家,仍可算得上是子嗣单薄。这种时候,父亲何必一定要强拖病体争这一口气?
第715章 轩然大波
不但杜士仪从赤毕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裴光庭病势沉重,很有可能一个不好一命呜呼,萧嵩也打探到了这样的消息,达官显贵中间,甚至已经流传起裴家什么时候会传出这位侍中的讣告。然而,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仅仅在铨选结果送省的四日之后,裴光庭就复出了。尽管面色苍白形容憔悴,仿佛整个人都瘦削了不少,但裴光庭的声线却很平稳,显而易见是撑过了这场大病。
对于这个结果,萧嵩简直咬碎了银牙,而朝中内外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要知道自从裴光庭官居侍中主持门下省之后,每年铨选过官的程序就常常让人心惊肉跳。而且最让选人诟病的是,门下过官本应是侍中主持,可裴光庭却委之于心腹门下主事阎麟之,只要阎麟之裁定不当的,裴光庭便会用朱笔在名字上勾一下,这种图省事的办法却让选人们深觉侮辱。毕竟,死刑犯秋决御勾时,决与不决亦是天子用朱笔勾出,再加上又是裴光庭定的循资格法,选人对其可谓又爱又恨。
杜士仪此前九日知十铨事,干脆把杜广元放在崔家五天,放在王元宝家五天,也让爱煞了外孙的王元宝喜得无可不可。长安的天气与洛阳仿佛,但却更加干燥,再加上如今还在正月,因此三省六部之中,火盆就没有断过。为了弥补空气燥热以至于心生躁火,白姜吩咐了厨下变着法子每天做各种炖品,而他打着萧嵩的旗号,又令林永墨让中书省厨房亦是给上上下下的官员预备清火的茶水饮食,虽只是小事,可亦是人人欢喜满意。
而贺知章主持的这第一次礼部贡举,自然取士公允人人称道。一度泛滥到五六十人的进士科,这一科再度收紧,只取了区区二十七人,颜真卿正在其中,至于代州解送的三人再次全军覆没。虽说是陪太子读书,但三人拜见过杜士仪之后,便表明了想留下参加京兆府试的心愿,杜士仪自是一口答应作为保人。
忙过了之前那些天,这段时日除却要参加早朝,他总算稍稍清闲了几分,但因为张九龄改任工部侍郎,比从前只是好听的秘书少监要忙得多,制书诰旨他自然要多承担几分。至于家里的事务,里里外外都有人管,他这个撒手掌柜就轻松多了。
须臾又是数日,铨选注拟结果送省,在尚书左丞王丘和尚书右丞韩休手中果然是基本上少有更拟,被退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个,紧跟着便送往了门下省过官。尽管人人都知道裴光庭不好打交道,可此次知铨选的不仅仅有吏部,还有萧嵩等朝廷有数的大佬,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裴光庭会在过官时大动干戈。倒是眼看这位侍中每日出入宫廷,虽说始终看上去面带病容,可依旧屹立不倒,原本还抱着侥幸之心盼着裴光庭倒台的人都死了心。
而数量庞大的选人虽说注拟完了,但送省之后过官未毕,吏部就不会按照三十人一组上书团奏,而皇帝没有批闻,他们就拿不到吏部所书的告身,官自然当不成。于是,哪怕长安大居不易,可他们不得不忍受高额的赁钱以及饮食,耐着性子等待最终的结果。这其中,选人聚居最多的宣平坊中,几间小酒肆几乎成了选人们扎堆的地方,老老少少不但在这里交流经验互通有无,而且也不时会传出有关注拟时的各种小道消息。
这会儿,张兴和鲜于仲通相对而坐,一面喝酒,一面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留意四周动静。当听到有人借酒意说起裴光庭朱笔勾人的旧事时,张兴就忍不住皱眉说道:“把过官之事委任给区区一个门下录事,而且最后竟是把原本该批复可或者官不当的规矩随意更改,以朱笔勾决,裴相国就不怕有人闹到御前吗?”
“陛下不会因为这点区区小事就责备宰相的,而有门路的选人自然不怕得不到好缺,至于没门路的,甚至连该去求谁都不得其门而入,哪里还能够有机会把事情捅到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