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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校对版] 府天 2687 字 2022-10-20

捱到了九日期满开铨,也就是开选门,终于能够回家了,杜士仪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在此之后,注拟的簿册还有送尚书左右丞审查的送省,然后送门下省由门下侍郎和侍中审查的过官,但此次尚书左右丞全都在十铨之列,而门下省侍中裴光庭正好因病不能理事,一贯掌握过官之事的裴光庭心腹门下主事阎麟之,纵使有心在过官之事上再动什么脑筋,可没有一贯看顾他的顶头大上司在,也不敢再如同平日那般一手遮天。所以这两道程序他几乎就不用担心了。

因此,时隔九天,在傍晚之际再次踏出大明宫时,他眼见得外头各家都派了人等,顿时只能硬生生忍住想大大伸个懒腰的冲动,迈开四平八稳的脚步,在上来迎候的赤毕等人簇拥下上马离开。乘在马上,他还能听到四周围有人在那议论纷纷。

“那就是中书舍人杜十九郎。”

“实在是太年轻了,这才三十出头吧?”

“听说今年才刚刚三十……”

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注目礼了,可是在拐上启夏门大街之后,杜士仪还是忍不住叫了赤毕上来问道:“怎么今日宫门前人这么多?”

“除了各家都如我们这般等人之外,因为明日就是礼部贡院出榜日。因为今年是第一次从考功员外郎改成礼部侍郎知贡举,所以大家都盼望着能有些不同。更何况,本来吏部侍郎是先头燕国公之子张均,可在省试之前就突然换成了大名鼎鼎的贺礼部。因为听说改由礼部侍郎知贡举是郎主提请的,不知道多少名士全都深德郎主。”

同样是状元,礼部侍郎贺知章的年纪差不多已经可以当杜士仪的爷爷了,而在文坛上的名声也是如日中天,与此平齐的还有此老喝酒的本事。尽管在历史上,贺知章从未有幸知贡举,但此次骤然获此殊荣,他却立时慨然表示定当公允,因此这一届可谓是众望所归。杜士仪倒并没有指望这一科代州解送的士子能够再辉煌一把,可却记得小师弟颜真卿此次是京兆府试第四,身为前十等第参加省试,又碰到贺知章知贡举,如果再落榜,那就是天意弄人了!

“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取中人才那是贺礼部的功劳,我只不过提了一嘴而已。就算有些人感激我,吏部也有的是人恨我。”杜士仪随口答了一句,随即就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尽管是在路上,但左右都是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赤毕策马又上前了一步,几乎只落后杜士仪一个马头,声音也压得无比低沉:“裴相国的病似乎很不好。”

裴光庭的年纪比萧嵩还要年轻十岁,可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节,这一病就突然不好,杜士仪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即便深信赤毕的忠诚和能力,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其看了好一会儿,随即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怎至于如此?”

“怎至于如此?”

不但杜士仪听得裴光庭病势沉重将欲不起的时候,大惊失色,就连裴家上下亦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裴光庭的妻子武氏身为武三思的女儿,曾经爵封郡主,享受过无数人趋奉的风光,可是也同样经历过父亲被杀,兄弟尽皆身死,姊妹被夫家休离的惶恐,倘若她嫁的不是裴光庭这等尊崇古风的士大夫,若不是裴行俭故去之后,裴家母子两人均受武后信赖,对武氏有些香火之情,兴许她早就没有今天了。尽管她和李林甫暗通款曲不是一两年了,可这会儿在榻前,她死死握着丈夫的手泪如雨下,哪里还有什么主张。

“阿娘,大夫也说了,阿爷只要静养,自能够缓缓康复!”裴光庭长子裴稹见母亲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忍不住劝解了一句,见武氏仍然抹眼泪不止,他只能目视老媪,暗示后者强将武氏搀扶了出去。等到了榻前,他见父亲在强撑着从洛阳迁到长安后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他不禁低声说道,“阿爷这又是何苦?倘若如广平郡公那般,先在东都请延医就药,不经历这般颠簸,说不定这病就能够……”

“愚蠢!”裴光庭费力地骂了一声,见裴稹闭口不言,他便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萧嵩与我不和,不是一两天了。倘若我就此因病致仕,日后宠眷衰薄,不但不能护儿孙,而且我所用之人,尽皆会遭左迁!我比他年轻十岁,我若撑不过这一关,那就万事皆休,与其病退之后看人眼色度日,还不如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