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次袭杀马贼时,他在黑灯瞎火之中第一次开张就是遇到那身为马贼首领的髭须大汉,结果本能地留了人活口,其后战局大定,他也就没了施展的机会。如今在这形同血肉杀场的城头上,尽管他用行动激励了士气,却禁不住敌军源源不断地死命爬上城墙,一时城头已是鏖战处处。手舞长枪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招式,什么章法,竟是真正领悟了杜士仪传给他那一卷《阴符枪谱》上的一字真义。
扎!
不管是谁,不管多么凶悍,不管全身浴血的南霁云已然多么疲累,竭尽全力御使那长杆大枪的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把敌人一枪扎死!他忘记了自己的枪尖曾经扎透过多少人体,也忘记了自己在答应杜士仪死守南墙时,曾经承诺过什么话,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退后半步。然而,当他奋起余力,最终又是一枪扎透了面前敌人的右胁,将人猛然顶在城头最终掀落了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然陷入重围。
他已经分不清面上是血还是汗,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城头处处苦战,几乎没有人能够腾出手来援。而在他根本察觉不到时光流逝的苦战中,他的腿脚已然疲软,他的手腕已然无力,然而,那股从胸口一直往上涌的血气却始终没有低落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左手一把扯下一截袍角,的倏然右手一翻,被血染红的枪尖再次穿透了一个趁势杀来的敌人,在城头上再次留下了一具倒伏的尸体。
见他依旧如此悍勇,还剩五六个人的包围圈中,登时人人为之色变。
然而,一枪震慑群敌的南霁云却并没有用刚刚撕下的袍角来包扎伤口,而是一点一点牢牢地将他缠在了持枪的右手上,最后更是飞快地将布带缠在了枪杆上,竟将人和枪裹成了一个整体。想起自己那位甚至没有留下大名的枪法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枪在人在……杀!”
尽管周围的人大多不懂得汉语,但南霁云的这一姿态他们却看得明白。死在这凶悍少年枪下的人少说也有十余,谁都想拿命去搏富贵,可谁也不想把命送在这里。因此,见南霁云不进反退,随着那个杀字,分明人多势众的他们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便是这微妙的一步,南霁云却只觉得气机牵引,整个人平添五分战意,竟是一抖手腕,整个人如同电射一般朝对方冲了上去。那一刻,已然受伤不浅的他完全撇开了什么伤痛,什么战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投入了这有去无回的凌厉一枪中,眼神中流露出了难以名状的狂热。
身后刀锋及背的时候,他的枪头已经穿透了重重倒影,准确无误地一击贯穿一人,紧跟着枪尾弹地,枪尖灵活地回身攻左,在对手愕然之色乍然浮现上脸的一刻,枪尖已然再次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透胸而出。几乎是一刹那间,他一个缩身避过了身后一刀,又借着枪尾抵地的强大弹力骤然凌空后翻,在一举突破了前方阻截,后方追杀的同时,挥枪一横一截,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身侧攻势,继而一挺手腕又是猛然一扎。
随着第三具人体颓然倒地,加上此前被杀的一人,刚刚将南霁云围住的七人已经只剩下了三人。他们已经忘了刚刚主将的许诺,彼此对视一眼后,竟是亡魂大冒地连连疾退,仿佛面前那浑身是血的少年不再是敌人,而是煞星似的。直到看见拄枪而立的南霁云摇摇欲坠之际,他们方才复又生出了侥幸之心。
可是,随着其中一个按捺不住贪功之心的人持刀揉身而上,继而只听一声沙哑的叱喝后,就被那同样满是鲜血的长枪死死钉在了地上,另两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惶惧,竟是大嚷一声直接往自家云梯扑去,赫然打算逃遁,可此举却硬生生逼退了云梯上急着攻城的人。
这一乱,两架云梯登时再也架不住了,竟是在下头人焦急恐惧的叫嚷声中,从高高的城墙上径直后坠,在重重的声响声中,于地上砸出了老高的烟尘。而刚刚在两架云梯上的八九个人尽管有的还能抽搐,但大多数人已然不活了。
尽管城头激战的这一幕,城下看不分明,但两架云梯的损失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发觉城墙上为之精神大振欢呼不止的时候,今次奉命领兵的郁罗干禁不住眯缝起了眼睛。就在他伸手摸向了腰间大弓的时候,就只听有人大叫了一声。
“起风了!”
为了掩护攻城,郁罗干最初下令用了几轮抛射压制城头兵卒,但此后便渐渐发现效果不佳。此刻听到这一声起风了,抬头一看,发现稀稀落落的箭支被大风吹得毫无准头,甚至有的还斜斜落向了本阵,显然还有误伤的危险,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突然看向身边的近卫问道:“北东西三面如何?”
“北东西三墙太高,云梯不够长,难以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