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警醒到宇文融现如今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张说顿时悚然而惊。此前括田括户,宇文融口含天宪行走天下,这要是再行两税,岂不是又让这个从括户括田起家的计臣大展身手?
“陛下,宋广平所言种种情弊固然是有,然则租庸调乃是祖制,倘若贸然更易……”
宇文融虽是最后一个看的,但他看完之后,一旁的源乾曜又把宋璟的奏疏要了过去细细品评。杜士仪到成都之后,也给他写过几封私信,再加上他和杜思温交情不错,杜士仪在成都和益州长史范承明的明争暗斗,他自然心里有数。此时此刻,摩挲着下颌长须的他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品味出了张说没看出的东西。
宋璟的话说得很谨慎,而且建议找地方试行。要说宋璟从来就不是冒进的人,既然用如此口吻,必定已经心中有地点,也有人选。外官之中,倘若要说能够入宋璟眼帘的……可杜士仪为何不曾对他说?等等,这么大的事情,天子必然也会借此查看宰相的反应。果然,当他悄悄抬头一瞥天子时,果然发现李隆基正在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他们的反应,不消说,他此前的大惊失色必然落在天子眼中。
因而,就在张说一张口就是引经据典,好容易才痛心疾首说完的时候,源乾曜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广平公素来老成谋国,此次建言亦是如此,并未贸贸然说从一州一道开始推行。以臣之意,不若择一大县先看看成效,而后观其成效,再思推行之策。臣斗胆举荐成都令杜士仪。”
源乾曜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让张说登时陷入了震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宇文融就笑眯眯地说道:“源相国此言甚好。成都乃是巴蜀之中最繁华之地,而巴蜀远离关中河洛,若有波动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而且,闻听杜十九郎自从上任之后颇得民心,倘若有他出面去主理,即便不成,也必然不会使民生怨。”
张说固然知道宇文融是源乾曜当年举荐的,但如今宇文融擢升太快,这荐主和受举荐的人之间,已经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往来,可两人突然之间这一搭一档,仍然让他嗅到了深重的危机感。见御座上的天子果然流露出了心动的表情,他张了张口待要反对,可突然感觉到两道犹如毒蛇一般的目光,立时意识到是宇文融。
而这时候,他耳边却还传来了宇文融低低一句话:“张相国,真当我不知道,益州范使君在蜀中都捣腾了一些什么事?”
张说心头一紧,待见李隆基轻咳一声,果然同意源乾曜这番话,又命先下制书,他不得不保持沉默,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凭你这不学无术的狗鼠辈,也想入政事堂?只要我在,你就休想!
第445章 全胜
东都的制书?
当范承明匆匆出外的时候,心中远比面上更加震惊。他和张说交情莫逆,甚至可说是患难之交,因为张说在贬谪岳州刺史任上,在路过他为刺史的州时,他不顾那时候张说的处境已经危难到了极点,又是送程仪,又是引本地文人墨客与见,再加上从前的交情,张说为相之后对他多有提携,这才让在尚书左丞任上得罪了张嘉贞而外放的他,再次有了复起之机。
倘若张说早就知道,那么不会不通知他。而倘若张说都事先毫不知情,那意味着什么?
带着这满腹惊疑,他在见到带来制书的天使时,才探问了两句,那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范使君,这制书不但是给你的,也是给成都杜明府的,可方便将他一并请来?”
“这……恰好他也在大都督府商量公事,我这就让人去请他来!”口中如此说,范承明心中却越发不安。须臾,杜士仪就带着几个属官一起来了,他细细打量众人表情,发现属官们显然不明就里,而杜士仪似乎也在微微皱眉,一时却看不出什么来。然而,等到开制书宣读之后,他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成都令杜士仪判成都两税使,试行厘定田亩,重判户等,另造籍册,暂停租庸调,只行户税地税,全权主理赋税一事,益州大都督府不得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