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承明一口气便是好几个反问,见武志明桂无咎面露赧颜,反而杜士仪依旧从容镇定,他不禁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索性冲着杜士仪问道:“杜明府可有什么话说?哦,我倒是忘了,你初来成都半年,这括户括地之时,你还在长安当你的谏官!”
“范使君说的是,不过,虽说我只比范使君早到任不到一个月,所知却和范使君有些偏差。”杜士仪见范承明的脸色因为自己这句话而突然僵住了,他便拱了拱手说道,“以实户居人,当成客户交差,以至于成都县一地,括出了客户一千二百余,实则只有九百余户,看似是差役敷衍,但实在是因为,更多的浮户隐户,全都藏在那些大户的田庄上!他们不予配合,自然差役胥吏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等范承明开口,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成都本地豪族罗家,所隐浮户凡一百九十七户,男女老少八百余人!而罗家所拥田亩,光是在成都四境,就已经超过一万七千亩!”
范承明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然拿出来了这样一份东西。眼看杜士仪自顾自地展开,竟是当场一个个浮户隐户的名字年岁念了出来,分明已经调查得极其详细了,他忍不住更加震怒。可就在他气冲冲质问了一句此物从何得来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失态地撞开,紧跟着跑进来的,赫然是一个褐衣从者。
“范使君,东都制书!”
第444章 朝堂三打一
长安太极宫内的尚书省都堂,较之往日的繁忙,现如今显得寂静沉肃了许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文武高官多半跟着当今天子前往东都,而年底还要前往泰山封禅,被留在这里的,多半是边缘人物,前途无望。兼且坐镇长安担任西京留守的,是那样一位让人敬畏崖岸高峻的前宰相,这就更让人进进出出屏气息声。
宋璟这一年六十有三。尽管仕途起起落落,但他成为中书舍人这样的高官时,却只有四十岁,几番出外几番回朝,他始终安之若素。同样不赞成封禅,源乾曜终究还是随驾而行,他却留在了长安,左右亲近多多少少都抱怨过,却都被他严词训斥了一通。此时此刻,他犹如永不疲倦似的将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得告一段落,这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宋开府,蜀中益州紧急公文。”
原本还轻轻揉着太阳穴,一听是益州的公文,宋璟立刻坐直了身子。等到那跟随自己好几年的令史上前双手呈递上了公文,他接在手中划开铜筒启封,取出公文只一瞧,他便登时眉头紧蹙,旋即怒斥道:“简直岂有此理!此等大事怎可能空穴来风,竟然用如此大事当成党争儿戏,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璟平日就持正刚直,虽不像张说发怒时骂人口不择言,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更让人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此刻尽管骂的不是自己,但那令史仍旧噤若寒蝉,别说开口问,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好在这种难捱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他就只听宋璟淡淡地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
等到偌大的地方再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宋璟才放下文书,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在空旷的地方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
此次封禅,张说是提倡者,而他和张说虽则私交不错,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封禅看似可以史书留名,但真正说起来却不过是劳民伤财之举,否则以太宗之明,怎会最终都的不曾封禅?
而犹如彗星一般横空出世的宇文融,让张说横生忌惮也不足为奇。源乾曜垂垂老矣,尽管在大政方针上常常和张说相左,但到底是老好人的性子,并不常常去争主导权,可若是真的宇文融入主政事堂,必定和张说有争锋相对的一天。所以,张说想要尽早排除异己,自然是想先下手为强,从宇文融的根基动手。
可这样的争斗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