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绝对公平,那就只能保证相对公平!
原是怀着一腔义愤兴师问罪来的,但此时此刻被杜士仪这番话一说,十余名白衫士子之中,竟有一多半为之动容。尤其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糊名誊录之法,更是让他们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一时间,领头的那个士子还在发呆,其他人却大多深深躬身行礼。
“多谢杜少府为我等释疑!”
杜士仪对那些诘问士子的这一番回答,转瞬间便传遍了长安城上下。固然有人不屑有人恼火,但杜士仪这般光明磊落,再加上有人暗中将其当初连天子亦曾顶撞过的言行散布了些出去,公卿权贵也不禁无可奈何,据言素来强势的岐王因昔日情分,只是笑骂了一句“杜郎真君子”,便罢了手,别人自不好太过强逼。倒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联袂把杜士仪请到了玉真观,前者似笑非笑地问道:“杜郎当真要为君子,一点情面不留?”
“观主说笑了。若是还有王十三郎那般惊才绝艳旁人绝难胜过的人中翘楚,莫说一个,便是到时候贵主有十人举荐占全了等第,我一概应了又有何妨?”
金仙公主被杜士仪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得扑哧一笑,旋即就对微微发呆的玉真公主打趣道:“元元,你听到了没有,这可是反将一军!”
“好你个杜郎,竟拿我玩笑!”玉真公主嗔怒地瞪了杜士仪一眼,双颊却微微有些红晕,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随便问你一句罢了,今岁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人,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你今日开罪了我和阿姊,罚你奏一首新曲来听听,要新曲,从前的全都不作数!”
这自然是强人所难,可话音刚落,外间霍清便急急忙忙进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躬身直言道:“贵主,王郎君来了。”
“啊!”玉真公主这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为难杜士仪,轻呼一声后便强自镇定地说道,“定是宫中司马先生还有什么事,我先出去看看!”
见玉真公主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去,金仙公主这才用团扇抿嘴轻笑道,“司马先生若有事不会叫宦官来说,却支使一个太乐丞?”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玉真公主能听见,见人脚下一滞,终究还是回头瞪了自己一眼,随即消失在了门外,金仙公主这才意兴阑珊地耸肩说道:“是元元硬拉了我要向你兴师问罪,现如今她都撇下我走了,这事情自然作罢。不过杜十九郎,兹事体大,若是还用那些书吏,恐怕你力有未逮。这次县试和府试,你不若找两个相熟的人一块把把关,如此一来便能让人无话可说!今日你既然休沐,元元估计也没工夫搭理你,去我那地方闲坐一会儿如何?”
倘若是从前,金仙公主是修道的女冠,杜士仪可不愿和人瓜田李下缠夹不清,可现如今王容正避居金仙观修道,他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出玉真观时,他果然没有见到王维的踪影,直到踏入了对面的金仙观,他只见金仙公主若无其事地屏退了从人,继而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杜十九郎,王摩诘婚配与否,你可知道?”
尽管杜士仪和王维交情不错,可从来都没涉及到别人家室的问题,此刻不禁呆了一呆,旋即便摇头道:“这倒不曾听说。”
“才子佳人,本是美谈,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不得长久。”金仙公主仿佛是随口一叹,眼见得前头便是一座小楼,她微微一怔,这才笑着说道,“没想到心中若有所思,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这藏经阁中是已经誊录好的《开元道藏》,你是举世闻名的才子,前途正好,可能在此替我抄录一册?”
尽管不明所以,但金仙公主所求是抄书而非其他,杜士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等到踏入这座所藏几乎都是道经道藏的藏经阁,楼中女道人闻讯捧了金仙公主索要的道书奉给杜士仪,又去张罗了笔墨纸砚等等,他盘膝坐下提笔蘸墨,不消一会儿便陷入了物我两忘之中。而一旁的金仙公主打发走了女道人,站在那端详了杜士仪的侧脸好一会儿,最终方才转身悄然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