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自己颇为喜爱的这小子一不留神又说错话,队正连忙代他说道:“他是前幽州都督张大帅巡视平州回来,因见他年纪轻轻便擅骑射,故而从平州调了回来,一直在都督府为帐下护卫。可后来张大帅奉命调任并州长史,他这直性子却是开罪了都督府中的陈司马,这才调了城门戍守。张大帅因喜他虎背熊腰,武艺娴熟,还亲自给他改了名字。他姓侯,张大帅赐名希逸。”
侯希逸?
杜士仪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满脸无畏的小卒,当即笑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能让张大帅亲自从平州调人,武艺高又心细,果然勇士!”
等到杜士仪这一行人通过门洞,渐渐不见了踪影,队正方才松开了刚刚死死钳住了身边侯希逸的手。见其满脸的不高兴,他随手招呼了剩余的兵卒继续盘查来往行人,这才把这比自己还高大的小子拖到了一边,低声说道:“日后若是看到这种盖印和寻常不同的过所,多长一个心眼。顶真不是坏事,可也得分得清楚人。刚刚那过所上的姓名籍贯写得清清楚楚,你就没瞧出什么?”
侯希逸皱了皱眉,随即瓮声瓮气地说道:“没看出来……我只知道,好好的近路平路不走,非得绕道走边路,必然非奸即盗!再说了,看他们这一行人全都是骑马的,就算是绕道边路,也不用这么多天才到达幽州,说不定还往塞外偷偷运了什么东西!”
虽说对这个从都督府沦落到看城门的小子一直都颇为爱护,可此刻听这小子越说越过头了,队正不禁为之气结,恨不得用手去敲那犹如石头一般的脑袋:“你这不开窍的小子!京兆杜十九郎自从今岁进士科名列甲第夺下状元郎之后,一时名声传遍南北,再加上奉旨观风,你居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还指斥人家走私!该记住的那些郡望和姓氏你就该好好记住,再这么下去,你就和我这样看一辈子的城门吧!听说新任都督已经到了南门,幸好没走这儿,否则你再看走眼说错话,这可就没有刚刚杜郎君那么便宜了!”
等队正恨铁不成钢地撂下自己去前头忙活了,侯希逸方才有些茫然地思量了起来。好容易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不禁耷拉下了脑袋,继而便气馁地自言自语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一个状元郎会从那种出人意料的路线到幽州来……进士有什么了不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哪里比得上一身好武艺来得实际?他能上阵么?再说了,王大帅是久经战阵的英雄,我看谁也不会把他看走眼!”
对于那个城门偶遇的顶真小卒,杜士仪虽暗暗记下了,但一时也没工夫去理会。幽州城中凡四五十坊,初来乍到的他自然人生地不熟。好在随行的卫士既是张说挑选,自然有来过幽州的老马识途之人,三拐两绕就将他带到了军都坊中的幽州都督府。到门前求见时,杜士仪想到自从张说调任之后,幽州都督并未委任新人,正打算说要求见幽州长史或是司马,却只见一行朱衣青衣官员行色匆匆地从里头出来。
“快快……这幽州都督空缺了这么久,怎么圣人偏偏是点了王晙来!”
“王大帅也是的,不是听说大半个月前还在朔方吗?怎么突然就到了幽州来!”
“还不是因为中受降城防患未然有功,如今王大帅已经是兵部尚书了,十有八九只是到幽州来转一圈而已!”
杜士仪听着这些喧哗之声,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贸然上前报名。眼看着这些官员纷纷上马急急忙忙往城外赶,加上黑压压的足有上百,他想了想便回头看着赤毕等人说道:“看来今日是幽州都督履新,咱们也跟着去看看热闹如何?”
众人都不想会撞着这么巧,知道固安公主身份的赤毕和岳五娘都明白,若事关奚地军情,自然是禀报新任幽州都督王晙,比报给其他属官更合适,此刻自然都答应了。等到众人远远追着前头那些官员出了军都坊,又顺着一条长街直奔南门的时候,杜士仪不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王晙是从西北来,怎么会走的南门?
南门口已经是彻底被闻讯而来的幽州军马看管了起来。当长史和二位司马,以及众多属官匆匆赶了上前的时候,原以为新官上任的王晙总会客套两句,却不料对方高踞马上,用马鞭随处一指四周那些兵马,竟是厉声喝道:“这光天白日的,我是来上任,又不是打进城,需要动用这么多人?”
还不等人解释,王晙又声色俱厉地说道:“全部回营,不用这种不必要的排场!有心摆这些场面,各位不妨把幽州所辖的军马近况都给我好好梳理梳理。我刚刚才沿着幽州城的十座城门巡视了一圈,眼下立时便要听禀报!还有,奚族和契丹听说近来打得一团糟,究竟什么情形,我也想听个明白!废话少说,先回幽州都督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