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马车那么气闷,你要是喜欢你去坐个一天半日试一试?”
口中这么说,趁着出城这段策马徐行的当口,岳五娘还是没好气地自言自语解说了两句。却原来不是她不肯陪,而是固安公主不想再让她陪,虽则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人家既然开了口,她自然没有继续赖着的道理,可心里不得不存着几分小小的郁闷。
“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还好好的……突然说下逐客令就下逐客令,怪不得人都说贵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从文德县到幽州,经妫州、居庸关、昌平到幽州,一路凡六百余里,但因为固安公主身体缘故,车马不能太快,因而每日所行不过百二十里。即便如此,众人又二话不说地带着苏乔上路,如此到了昌平的时候,固安公主已经有些难以支撑,就算苏乔满头大汗又是艾灸又是煎药送服,次日一大清早她仍然难以起身。听到这情形,杜士仪思前想后,最终便再次求见了固安公主。
“事已至此,贵主若是强行赶路,若有闪失,也对不起在奚地的多年辛苦。奚和契丹两族的情形,之前贵主既然已经尽授于我,如今不妨授信物于我,由我先行赶去幽州。昌平到幽州不过六七十里,贵主不妨在昌平休整几日,等稍有起色再赶到幽州不迟。”见固安公主神情冷峻,他想了想便又加了一句话,“如今奚王既然战殁,贵主既然想到过回长安,不若好好为自己着想,不要逞强才是。”
这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自然,可话出口就知道自己逾越了。然而,固安公主先是露出了恼怒的表情,可不知不觉间,表情最终柔和了下来,嘴里却只是吐出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可字,又吩咐这些年来唯一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婢女张耀去一旁取了信物,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杜士仪。等到杜士仪行礼退出,她方才冲着张耀苦笑道:“耀儿,我真的是在逞强?”
“贵主,您真的要好好珍惜自己。”张耀上前在主人面前屈膝跪了下来,这才紧紧攥住了固安公主的双手,低声说道,“贵主,只要你好起来,兴许就能回长安了!既然奚王死了,贵主当然就可以回长安。那时候拥有公主的身份,再不怕人欺侮,贵主一定能够下半辈子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喃喃自语了一句,固安公主那秀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冀,“希望如此吧!”
第223章 小卒顶真,大帅之威
幽州乃古九州之一,其城又称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历经两汉南北朝至隋,此地一直都为北地重镇。隋时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更是弥补了幽州水路不便的缺憾,直到如今,这条水路依旧可称得上是幽州的生命线。而自从先天二年设幽州节度使以来,此地所辖军马便越来越多。尤其幽州城中驻经略军三万,最是重中之重。
从前只听说过幽燕民风彪悍,自从此前入妫州境内开始,杜士仪便感觉到了这里和长安截然不同的民风。大约因为边境多战事,偶尔遇到的路上百姓多半佩戴兵器,纵使儒生模样的年轻人也都带着刀剑,至于那些策马呼啸而过的纯粹武人,那就更加不计其数了,尤其是越靠近幽州,这种趋势就越明显。进幽州城时,他就只见门洞前那黑黝黝的铁拒马流露出了尖锐的锋芒,守门的军卒更是比沿途所见的各座城镇严格数倍,甚至连那些堆满粮袋的大车,不时都有人抽出刀来狠狠扎入其间,显然是以防奸细混入。
等轮到杜士仪这一行人入城的时候,一路上无往不利的那份过所,亦是被人仔仔细细核查了好几倍,最后那身材高大的小卒干脆就把队正都叫了过来,当着杜士仪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从并州太原城到咱们幽州,好端端的恒州不走,非要绕这么远的路,极其可疑!而且,这是京兆府开出来的过所,往日由户曹参军事签押即可,这上头却是盖着京兆尹的大印!分明是这些人不知道过所的规矩,假造过所公文!”
说到最后,那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卒已经是口气异常严厉,恨不得队正一声令下,他就立时叫来人将这一行人全部拿下。然而,让他疑惑的是,平日比他更加严苛的队正却在翻来覆去盯着那过所和往来州县的签押之后,又看了名姓,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端详了杜士仪好一会儿,最终含笑说道:“幽州乃北地重镇,故而查验极其严格,他年轻顶真,杜郎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杜士仪见那小卒用几乎可把眼睛瞪出来的神态盯着自己,顿时不禁莞尔,亲自策马上前接过那队正双手呈过来的过所,他便笑着说道:“哪里,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城门口有这样火眼金睛的勇士守着,才不虞混进了奸人。我沿路所经那么多州县,可没人如他这般利眼。”
“那是他才调到城门戍守,故而没见过这等不同的过所。”
队正客客气气侧身让开,又大手一捞把自己麾下那小兵拉了过来,本以为杜士仪这一行人通过也就罢了。谁知道杜士仪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竟是又勒住了马,看着自己身边那小卒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