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江屿都在想,徐衍昕见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不计前嫌地朝他笑笑,还是故作逞强地别开脑袋。但不论是哪种,面对徐衍昕那样的小傻瓜,他都足够富余。
停车,刷卡,进大礼堂。
他还穿着皮夹克,满身寒气,然而当他拉开大门时,才惊觉里面是暖融融的光亮,学生着正装,清一色的西装外套,家长也都衣衫薄薄,像是多温暖的天气,而舞台上的主持人是数学班的叶雨清,高傲的马尾辫,清晰的吐字,偶尔还会说两句笑话,江屿听见两个女孩窃窃私语道,没想到叶雨清原来会笑啊。
继续听下去,女孩报的是,接下来由徐衍昕为大家演奏钢琴曲。
徐衍昕身着西装,打着领结,没有笑,只是平静地扫视一圈台下的观众,稍稍鞠了下躬,便坐上钢琴椅,将所有人带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江屿假定的可能性被一一推翻。
曲子一开头,江屿便听出来了,又是那首曲子。他没有去感悟徐衍昕的情绪,也听不懂旁边女孩说的钢琴技巧,他只是看着徐衍昕头顶的那束光,以及光下他雾蒙蒙的脸,像是隔着一层纱,都能清晰地看出脸上微小的表情。徐衍昕身上那点人气被那束光里稀释得越来越淡,顺着光束的浮尘旋转。黑白简单的琴键和西装,将他裹出一丝圣洁,一丝难以逾越的清冷。
徐衍昕,高中入学典礼时,代表全体新生致辞的那个男孩,那个被老师寄予厚望的男孩,那个被同学们称呼“有点高冷”的学神。
他何止碰见过徐衍昕几次,数学班的班级在最高楼,每当徐衍昕走过楼梯时,夏松和方可施就会贱兮兮地跟全班说“他来了”,一群女孩趴在窗口探头看他,说着言情小说的桥段,虽然江屿恶名在外,但似乎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几个女孩偶尔会挤到他的桌旁,叽叽喳喳地探出头看热闹,吵醒午睡的江屿,他皱着眉看过两眼。
被所有人凝望的男孩身材纤瘦,怀里抱着厚厚一沓资料,但身子骨挺得很直,步伐不轻不重,正如他没有笑意的脸庞透出的一点疏远。不笑的徐衍昕是凝着一丝凉意的,积聚在眉尾,勾着他雪白的脸。
他翻过那本被束之高阁的字典,沾了满手的灰,才找到那两个字。
他是日出升起的太阳,是清扫寒意的太阳,他想,原来太阳也可以有私情,有冷意。
一曲终毕,所有人都鼓着掌,理科班的几个还吹着口哨,丝毫不顾古典音乐的礼节。台上的男孩似乎也忘了演奏的礼仪,腼腆地笑着,笑出两个酒窝,还热心肠地跟班上的同学招了招手,然后快速地张望了一圈,便半阖了眼。
他的那点技巧,在徐衍昕面前毫无作用。
像他这样的人,喜欢是倾泻而出的泉水,无法被石潭所圈留。
即使找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词汇,都无法描述他想说的话。他的爱,不全部是滚烫的,沸腾的,下面还压着一丝丝冷意,那是势在必得的凶悍。
毛猴远远地便看见了江屿,站如松树,却冷着脸,跟所有人格格不入。他快步挤到江屿的身侧,拉着他的手臂,小声嘀咕说:“你不是说不来?徐衍昕刚刚还拐弯抹角地问起你呢,我说你有事来不了。你俩是不是又不开心了?你不是说你们没谈恋爱,怎么天天闹别扭?我看人小孩脾气挺好的,你别犯狗脾气,天天把人往外推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