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面前这位是皇子殿下,虽然无权无职年纪小,可他是要来修河道的。若是修好了,大家皆大欢喜,修不好,还有皇子在前头顶锅……岂不妙哉?
如是,他便从善如流了。
知州不搞事,一切就好说话。
为了赶在河流水位上涨前搞定水泥,谢峥领着张惠清、潞州知州,连带潞州上下官员,全都忙碌了起来。
材料的调配、采买、加工,高炉修建,人手招募……种种件件,多且繁杂。
为了保证没有疏漏,谢峥参照佩奇前些日子开店用的流程管控表,做了一个相似版本,条目清晰、责任到人,连知州看了都心服口服。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做下来,竟无一丝纰漏。
等到陈正浩押运的铁粉到位,立马便被拉去高炉处煅烧混合,这位工部侍郎还未反应过来,堤坝处已经开始混水泥糊水泥了。
所幸天公作美,抹水泥那几日,老天爷只是断断续续地下了点毛毛雨,水泥凝固速度虽慢,好歹是慢慢的干透了。
水泥刚出高炉,立马被运到河边,搅拌并糊上堤坝。
每一个环节皆是两班人马,每天十二时辰不停歇,吃的喝的都有人送过来,累了就地歇息,醒了接着干活……紧张又忙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七月中旬。
这边堤坝不停加厚,那边河水陆陆续续上涨,待得堤坝完工,那浑浊河水已经涨至堤坝上部。
为防出现意外,加上此时堤坝已经从丈许宽变成两丈余宽,谢峥与陈正浩、张惠清等人商量过后,便让人停了下来。
早在他们开始糊水泥的时候,沿途百姓便议论纷纷,还有那愤世嫉俗的指天骂地,说他们这帮狗官良心都被屎糊了,竟然拿泥灰糊弄百姓云云。
话自然传不到谢峥耳朵,他也就当不知道,依然按部就班地指挥大家干活。
等堤坝停工,水泥干透,原本是沙土麻袋堆垒而成的泥沙堤坝,已经变成了灰色的石墙,斧凿不穿,石掷不烂。
谢峥还让人连拉带拽地弄了数辆牛车上去,车架上还压着大石,上千斤的大水牛加上车架、石头,在堤坝上并排行走,哒哒哒的蹄声、轱辘辘的车辙声,沉稳如雷,把大伙的心都震回了肚子里。
雨水渐丰,加上上游雨水不停,河床水位不停上涨,所有人都已撤离。连堤坝附近、下游处的住民都已被勒令离开。
水泥堤坝刚筑好不到三天,潞州再次迎来暴雨。
彼时,河水已过堤坝的一半,这暴雨一下,河水肉眼可见地开始上涨。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等着。
暴雨的第二天,雨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谢峥便勒令潞州知州开始清点潞州存粮、封存城里各大粮铺,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暴雨第三天,谢峥直接领着人驻扎在靠近河床的一处高坡上,临时征用的老屋里静可闻落针。
负责查看河床水位的小吏们坚守前方,每隔一会便有人狂奔回来报讯。
涨了涨了,水位又涨了!
涨了涨了,水位逼近河堤最高位了!
涨了涨了,洪水开始漫过河堤了!
大伙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又一报讯小吏跑回来了,浑身湿透,声音惊慌:“报——洪水漫出来,淹了田地,过不去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
谢峥神色严肃,沉声问了句:“缺堤了没?”
“对对对,缺堤了没?”这个才是关键啊!!
小吏胡乱抹了把脸,摇头道:“没有,没有缺。只是水太大了,漫出来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然后有人笑骂了句:“瞧你这话传的,漫水便漫水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只要河堤不缺,那漫出来的丁点水量,伤不了人畜。待喝水退去,便能继续生活。
小吏挠挠头,不敢吭声了。
这场暴雨一直持续了三天,直至第三天傍晚,雨势才渐渐转小。
夏日太阳下山晚,酉时刚过,雨终于停了。
漫过河堤的水将周边田地淹至过膝,但河堤由始至终没有缺。
到了戌时,田地间的水便慢慢退了。
不管如何,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谢峥彻底松了口气,回到住处,快速梳洗一番,胡乱塞了碗面条倒头便睡。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谢峥是被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吵醒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安福惊喜地低呼了声“真的吗?”
“安福?”谢峥皱眉问了句。
“诶,主子!”安福忙不迭推门进来,“您醒啦?奴才伺候您起来。”
“刚才谁来了?”谢峥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些。
“回主子,是河堤那边来报讯了。”安福的嘴巴几乎咧到耳朵上,按捺不住激动地禀报,“河床水位下去了,咱们这水泥河堤成功啦!”
“哦?”谢峥随口应了句,“那真不错。”慢条斯理下了床,张开双手,“更衣。”
“是。”安福屁颠屁颠地拿来衣服,开始给他更衣,“主子,你昨儿还担心地吃不下呢,怎么今儿听了好消息一点也不激动啊?”
谢峥斜了他一眼:“昨夜里不就知道雨停水退吗?”有啥好激动的。
安福手里动作不停,脸上笑容丝毫不掩:“昨夜里只是田里水退了,如何能一样呢?”
“雨停了,既然开始退水,河床里的水退下去不过是早晚问题,何须激动?”
“也是,是奴才不经世。”
话虽如此。谢峥更衣洗漱,再用过早膳后,依然去了趟堤坝。
早有许多人跑上堤坝奔跑查看。
潞州知府上下,工部几名大人,兵丁小吏,甚至潞州居民都有不少。
谢峥刚出现在堤坝附近,便听到一声大喊“三皇子来了”,然后面前便哗啦啦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