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还是一边愤懑地改了无数遍参奏梅韶的奏折,一边将府兵拨给了梅韶一半。
梅韶带着府兵进山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而自那夜醒来后的白秉臣在第二日终于退了高热,只是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将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原本季蒲自他醒来后就守着,不让方敏进去,生怕这刚救回来的小祖宗又像上次一样一头栽进政事里,伤了身子。
可这次白秉臣却意外地乖巧,没有询问任何事,吃了药就睡,要么就是看着床顶发呆,几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季蒲反而担心起来,有意捡了几件趣事想逗逗他,他也毫无反应,就算季蒲佯装生气,他也不会再报以歉疚的一笑,说上一声“无事”。
这样的状态,让宁宽都不由地在一旁悄悄地和方敏张罗着,要不要请个法师来驱驱邪气,他们甚至怀疑白秉臣只是救回了人,魂儿还在河里。
宁宽甚至当晚就想去河边叫魂,被季蒲一通骂了回来,安分了一些日子,又忍不住到处打听起方府的宅院风水来。
把一众人闹得人心惶惶的白秉臣却没有丝毫反应,他沉默着养病,似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
眼看着一日日白秉臣的身子算是好起来,可他还是寡言少语,季蒲都要怀疑自己的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实在忍不住,背着白秉臣,季蒲把宁宽揪到一边,问道:“他在白府里这样过吗?”
想了半响,宁宽为难道:“家主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可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过,除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不见人也不说话。”
他这么一说,季蒲也想起来自己在平都时,被季叔叫到白府就是因为白秉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出了好歹。
季蒲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这些年,季蒲不问他的立场,不问他的谋求,只是单凭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也能看出他的每一个抉择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这样的不留余地,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或者说,在他眼中,自己的性命是最不值一提的。
若是这样的心思放在白秉臣拔毒之后,季蒲还能信上几分是他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才不管不顾地放手一搏。
可细细想来,他这样坚决的姿态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只是一直隐藏得很好,混杂在他毫无波澜的眸光中、低眉浅笑的神态中,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他一次又一次地置自己于死地,可又一次次地再挨着苦痛从病痛中醒来,作为医者,季蒲的直觉告诉他,白秉臣对生死的不在意。倒更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在死境中求生也不过是因为还有未完之事等着他醒来去做。
季蒲不知道支撑他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有一天真的达成,他是不是也就不会再努力地活下去,而是放任自己归于虚无。
他好像已经习惯一个人去消化情绪,就连面上的喜怒也不是他内心所想。他活成了一个完美的权臣,平缓地布局收子,笑着周全各方,可无人能窥探出他内心半点的真实想法。
可这样的人真的就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吗?
还是说他如今的沉默就是他独自消化情绪,黯然神伤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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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遗双信
已是夏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山中林深茂密,要比城里舒爽许多,可蚊虫鼠蚁也不少。
梅韶领着人一头栽进去,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他走得时候低调,回来得时候也未曾大张旗鼓,就连在住处守着的褚言也没想到他会在今日回来。
原本依着梅韶所言,要带人去威虎山附近查看改流水道的应是褚言,可临近日子,梅韶又改了主意,决定自己亲自去。
剑十六不知被他派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没回来。褚言守着住处,总觉得梅韶入山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他似乎已经毫不在意白秉臣的死活,一心扑到了沧州水患的的治理上,似是只有政绩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褚言最怕他在这样的状态下音讯全无,好在他回来地时候只是瘦了些,精神看着尚好,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