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孟扶渊回答是与否,华琼笙这边已经自顾自说起来,她实在是想笑,索性也不尽力掩饰,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哎呀,等过些时日,庄主大张旗鼓地动员人马前去简州,就为一件女子的嫁衣,这燕大侠见了得多伤心,多难过啊!”她不由感慨,“哎呀,我真是个大罪人!”
孟扶渊眉头跳几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他,嫁衣一事只不过是个幌子,是做戏一场?”
华琼笙却不假思索道:“庄主说这话,自己信吗?”
孟扶渊没有即刻回答。
华琼笙笑意也莫名地淡了些,似乎是想起了某些残旧的往事,“他要是真喜欢你啊,哪怕是假的,是逢场作戏,也是要呷醋的。”华琼笙转一转眼珠,“他要是不喜欢你呢,你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不会放在心上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药也凉的差不多了。”华琼笙端起搁置的瓷碗,目视对方一口饮尽,又道,“庄主喝下我的药方之后,倘若身体有何不适之处,一定要及时说予我听,毕竟庄主身上的毛病,着实罕见,可以说是我见所未见,因此,我也无百分百把握,保证这药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罕见?”
“是。”华琼笙敛去笑意,神色郑重道,“庄主可知,自己是为何晕倒?”
“为何?”
“说来好笑。”华琼笙摇头无奈道,“是因为一道菜——鹿茸鹅肉。当然,这道菜并无蹊跷,而是庄主自己的问题。”
华琼笙正色道:“我们练武之人有三魂七魄,魂为阳,魄为阴,前者是才智所在,后者与体魄相连。但是庄主七魄中,有一魄受损。”
孟扶渊一时间难掩震惊之色。
“庄主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华琼笙凝眉道,“我从未见过,江湖有人是一魄受损的。倘若是在打斗切磋时被对手伤到五脏六腑,或是误食毒药盅药,那也是七魄同时受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等伤病好全,七魄也恢复原貌。七魄治不好的都去黄泉游荡了。一魄受损,这是如何做到的?再者,庄主身上既无伤口,也无盅毒,为何七魄不是健全的?”
孟扶渊摇头,“我不知道。”
“我才说过,魂主阳,魄主阴,庄主七魄原本就弱,近日殚精竭虑,日夜奔波,又碰纯阳的食物,自然会晕厥。”华琼笙长叹一口,缓缓道,“阴阳调和,是不变的真理,庄主缺一阴魄,阴阳失衡,因此冬日畏寒,夏日惧热,虚弱易病,练不得轻功,我说的这些,可对?”
孟扶渊仍旧颔首道:“是。”
“总之,我这几十日里会起绵薄之力,助庄主好好调养。”
“多谢。”
华琼笙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庄主可记得自己何时开始体弱多病的?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病因?”
“是一百多年前。”孟扶渊颦眉沉声道,“百年前我生过一场大病,沉睡足足半年才醒,醒来后便是如此。”
华琼笙神色一凝,连忙追问,“那庄主还记得,是因何而沉睡的吗?”
孟扶渊一时无声,任由场面陷入沉寂,他双眸不知道聚焦在何处,似乎是在涸思干虑地回忆,半晌后他垂眸,缓缓说道:“不是我不愿说,而是我不知道。”
“这场大病,让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关于一百多年前的事,我忘记了许多。”
孟扶渊这场病,在琼光谷养到了来年一月,身体是调养的差不多,但是正巧碰上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华琼笙知道孟扶渊体虚畏冷,不想一个多月的调理功亏一篑,照顾孟扶渊的身子,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因此直到二月中旬,一行人才从琼光谷出来,前往简州去取那件闻名天下第一绣的苏姑娘绣的嫁衣。
琼光谷外江湖里,关于无为山庄和琼光谷谷主的传言已经是天花乱坠,层出不穷,假能乱真。
孟扶渊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苏卿琅的绣好的那套嫁衣别已经压在箱底落灰褪色,毕竟是无为山庄送琼光谷谷主的礼,即便出钱的人是天枢派汴掌门,这礼总要拿的出手才好,送件破嫁衣,实在是寒碜。
说起来,这是无为山庄出世以来,第三次回简州,也是他们第三次去竹林小筑小住,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朱漆铜环的大门和屋脊末端的鸱吻在风雨冲刷下坚挺依旧,翠蔓蒙络摇缀,篁竹深绿如洗。
孟扶渊率先去了书斋。
推开书斋门,然而却见一位白衣公子临案而坐,手中执书册,闻见声响,他抬头——
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白衣公子淡淡道:“庄主回来了。”
声音也是陌生的,语气却是熟稔的,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旧人重逢。
按理说,能自由出入竹林小筑的,只有汴清予和汴清予的人,可是会以如此语气同他说话的,只有汴清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