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定睛一看,对方的五官纵然说不上极其精致,但是称得上一句温文尔雅,清瘦秀气。薄唇,高鼻梁,双瞳微陷,可见骨相上乘,他的肤色相较于戴面具时似乎暗沉许多,但放在人群中依然白皙到出挑,孟扶渊的视线最后落到他的额头上,那个传言中有殷红胎记,或是可怖疤痕的地方——
光洁无暇,什么痕迹都没有。
孟扶渊不经心生疑惑,如此一张脸,为何要带面具?
蹙眉再去看汴清予下半张脸,孟扶渊将视线集中在下半张脸,努力和记忆中的模样进行比对——
是不一样的,虽然嘴唇和鼻尖的形状走向是相似的,但这相似也只有六分,并非全然吻合,孟扶渊立即就明白——
他带了人皮面具。
也是。
思及此,孟扶渊竟然生出些自嘲意味,他早该想到的,汴清予计划以无为山庄“副庄主”的身份前往琼光谷求医,本来就是为了将天枢派整个摘出去,再说现在江湖人都知道汴掌门戴面具,汴清予也顶一副面具去琼光谷,华琼笙说不定一眼就能看破谎言。
更何况,之后汴清予在他的计划中稍加变动,人皮面具就成为自己和汴掌门试探无为山庄的叛徒的关键一步,所以,他更不能戴原来的银白面具去,但是面具下有他想要掩盖的秘密,那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人皮面具。
汴清予垂眸,微抬下颔,右手修长如葱白的四指顺着脸部的轮廓线,从耳际摸到下巴,在下巴上停留一瞬,收拢至掌心,看着自己的虚握的右手轻笑一下,“庄主不习惯我这张脸。”
他幽幽慨叹道:“不习惯也正常,毕竟我自己也不习惯。”
“但我生来样貌丑陋,这样才不会吓到琼光谷谷主。”
他面色淡然,话说的却真切,像是由衷之语肺腑之言,似乎他汴清予真的其貌不扬,只能靠面具,才能游走江湖。
可是孟扶渊明白,易容术就算再厉害,也是根据易容这原本的五官稍加改动,也就是说,倘若骨相丑陋,是无法易容成貌若潘安状,如若骨相精致,也很难通过易容术扮丑。孟扶渊今日有幸一见汴清予的人皮面具勾勒出的上乘骨相,听他这般说,更绝讽刺。
随后只见汴清予略微收敛笑容,询问道:“无为山庄‘副庄主’一事,你和随行的影卫都说明白了么?”
暂时不去想面具一事,孟扶渊颔首,“自然。”
“好。”汴清予扬唇,似是心情愉悦,可那笑容却让人无端觉得疏远和冰冷,让人不由联想到伺机而动的竹叶青在吐蛇信子,美丽却危险,“我与苏卿琅姑娘约在明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相视一笑,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汴清予皮笑肉不笑,“我倒是要看看,谁会沉不住气?”
第98章
待取到嫁衣时,已是薄暮漫天。
孟扶渊和汴清予在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穿行,随行之人唯有一个背布包袱的明二,包袱里是那件即将赠予琼光谷谷主的绣工绝佳的嫁衣。
其余影卫皆留在竹林小筑,不因其他,只因孟扶渊声称,一大群影卫跟去取一件小小的嫁衣,未免有失礼数,苏姑娘怕是也会觉得无为山庄实在是过于张扬。
这是摆明面上的原因。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藏在算计里的原因,孟扶渊无法直说,说了,就不奏效了。
其余的影卫,皆留在竹林小筑,替孟庄主和汴掌门守门,孟扶渊特意吩咐过,等他取完嫁衣回来,众影卫才能随意走动,出竹林小筑,去集市转一转,喝花酒,赏舞龙,谈天说地。
二月中旬,年节刚过,元宵将至,集市很是热闹,华灯初上,火树银花,花市灯如昼。
这时天黑的快,卯末辰初,苍穹已黑浓如堆墨。
而孟扶渊等人,也是直到辰时,才将嫁衣送回竹林小筑。
但佳节日,辰时尚早,足够花市畅游一番,孟扶渊才前脚踏进大门门槛,赏了影卫几两银子,后脚就见有人已经飞向门外,惊起一阵风声。
孟扶渊笑叹,“这是平日里憋坏了?”
汴清予也笑,“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