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褚还是这副冷淡的模样:“但是又没有人说太子妃不能是个男人?更何况卦象如此,肃国公是意图置太子寿数于不顾还是置江山社稷于无物?”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林恪乃三朝老臣,内阁辅臣,谁都要给三分薄面,与夏褚的父亲夏子榆曾同朝为官,关系也过得去,可夏褚如今却是半点面子都没有给林恪。
大家都觉得夏褚不通人情,但夏褚看着林恪涨成猪肝色的脸不免有些快意。确实,两位父亲其实和林恪关系都还过得去,但夏褚知道一事,那便是林恪曾经上书弹劾过两位父亲关系过密,未守君子之仪。这件事旁人不知,是因为皇上将奏折压了下来,于是两位父亲一合计,干脆便辞官归隐。
夏褚知道林恪性格如此,并非对两位父亲有什么成见,但恰逢又是类似的事情,夏褚难免心中生出一丝快意。
眼见着因为他们二人的唇枪舌战,一群大臣便堵住了金銮殿的殿门口,这个时候有一个太监走了出来,笑眯眯道:“肃国公,皇上请。”
众人定睛,见是宁公公连忙拱手。
林恪深吸了一口气,气冲冲地整理了一番袍袖,冲着夏褚一甩,扭脸看向宁公公:“有劳公公带路。”
等他们二人走了,其他大臣不免提醒他:“肃国公乃三朝老臣,你多少注意一些。”
夏褚笑了笑:“肃国公为人向来是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我等同朝为官自当向国公学习,若只因其身份便不说实话,岂非不配与国公同朝称臣。”
众人眨了眨眼,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怪异,可他们怎么想也没回忆起林恪有为难过夏褚。尤其是林恪如今身体不比从前,时常称病不上朝,今日上朝恐怕就是为了太子大婚一事。
宁公公引着林恪往宫内走,当他们路过御书房却没停下时林恪愣住了:“陛下不在御书房?”
“是啊,今日天气不错陛下心情也好,所以在旁处等候国公。”宁公公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烦请国公随我来。”
他们逐渐偏离宫殿中轴,逐渐向东边走。
“慢着。”林恪总觉哪里不太对,再往那边可就是朝阳殿了,“是陛下找我还是太子找我?”
“当然是陛下,太子爷去礼部操办公主婚事了。”
合情合理,林恪虽觉得不对,但也不能抗旨,只能跟着宁公公一路东行。稍微让林恪安心的是,他们路过朝阳殿时并未停住脚步。
又走了一段路,两边的花草逐渐稀少,来往的宫娥太监也逐渐减少。就连阳光似乎都也变得稀少,林恪觉得有些些冷。
终于,宁公公停住了脚步:“肃国公,前面便是陛下停歇的凉亭了。”
林恪看着那个亭子,神情有些恍惚。这个亭子他来过,只是他来的时候这亭子还没有名字,这亭子的名字还他与师兄想的——陶然亭,这亭子的字亦是师兄所写。
与君一醉一陶然。
只可惜为这亭子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
那是哪一年?依稀是四十多年前,林恪的思绪飘向了那个晦暗的夏季。每个人都很浮躁,每一个人都觉得又大事要发生,直到那年夏末,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下达,所有东宫官员一夜之间全数下狱。
他那时年少轻狂,才高傲物,不知天高地厚的为太子写了数道檄文。这件事他不后悔,但是他没有想到因为此事师兄赔进去了身家性命……
时隔四十余年,他又重回故地,好好地站在这里,但当年与他在这凉亭的人却早早离开了,一时间不免湿了眼眶。
宁公公见他驻足不前,唤道:“肃国公,皇上还等着呢。”
林恪这才回神,哑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进去。”他强迫自己拢起心思,整理好思绪,不让那些纷杂的往事扰乱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在上台阶时因为看着那已经有些破损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题字,脚步一沉差一点摔了个踉跄。
宁公公赶紧相扶:“国公爷您小心些。”
林恪谢绝了他的搀扶,撑着扶手一级一级台阶走了上去。这凉亭有三层,到第二层时林恪便看见了那道明黄的身影。
“参见皇上。”林恪刚想跪拜,陆兼便免了他的礼:“肃国公随意坐吧。”
皇上站着,林恪哪里敢坐,也站着。陆兼唤他上前:“从这里能看见咸熙宫。”
咸熙宫,密王陆玺的住处。
林恪心下一突,只听陆兼继续道:“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朕还未出生,只是听父皇提起过。”
林恪不敢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幸好陆兼也没有打算让他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道:“父皇曾对朕说过,明面上密王是因豢养面首被废,实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