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月亮门进到里院儿,便瞧见一名老妪头发梳得整齐,正在逗哈巴狗。
这老妪!
元铭惊住了,正是乞巧节那日,给他递花灯的富贵老妪!
他尚未来得及打招呼,便听见赵铉脱口一句:“乳母。”
那老妪约莫将及天命,她身子一颤,缓缓的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只和蔼地笑着:“铉哥儿万金的身子,怎么来这地方啦!”
她笑的开心,眼里已然泛起晶莹,在日光下格外明亮。
她朝里厢喊道:“琼丫,快,快!拿椅子来!”声音已经有些不稳。
里厢应声出来一名二八少女,看见赵铉先惊呼一声,便捂着帕子笑,“婆婆稍待,奴婢马上拿来!”
——四十三——
那婢女拿出两个藤条编就的小凳,朴素,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小凳实在是很矮,几乎贴到地上去了。
让万岁爷坐在这等小凳上,未免有些寒碜了。况且赵铉人高挑的很,他要怎么屈腿坐下?
元铭低头打量着,灰青色的石砖上,两个小凳挨着秦氏的躺椅摆着。如同两个孩子,坐在母亲旁边,听母亲讲些坊间故事。
秦氏毕竟是皇帝乳母,元铭不敢太过逾越,只在旁边呆立着,等赵铉先坐,才敢动作。
谁知赵铉竟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了!他腿长,不好屈着,索性大剌剌的伸展开。
元铭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在心中猜想,先帝早早立了太子,怎么他的习惯竟然是这般……
饶是元铭读过那么多书,一时也想不出词语来形容,只能在心中疑惑。
市井……
这举动确实有些市井。和他平日的作风截然不同。元铭总觉得,赵铉少时,一定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辛。
而最了解这段秘辛的,除了眼前的乳母秦氏,那便是——李德芳。
思及此处,元铭一下酸涩了起来。赵铉这种过往,他从未参与,甚至毫不知晓。
赵铉兀自拿了蒲扇,给秦氏乖巧地扇着,简直一幅母慈子孝图。
他连什么官话都没说,直接拉元铭坐下了。元铭不好再推脱,只得也学着他坐下。
没有半刻,元铭已觉得后背发汗。并非是热的,而是因为——
赵铉方才牵他坐下的手,竟然一直没松开过!就在秦氏面前!
元铭难以揣摩透,该如何把握这个关系,只得在旁边听他们交谈,无非是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关心。
说着说着,秦氏忽然道:“云泽如何了?听说他病了。”
赵铉神色有些躲闪,但也立即笑道:“他身子本就弱些,朕安排了医者,好生照料着。”
三殿下至今还在宫里养病,然而赵铉却从未提及他,也未封亲王。
元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赵铉的神色颇不自然。
婢女端了盘切好的梨子,秦氏和蔼地递来,示意他们解解暑。
吃没几块,便有小宦官匆匆走进来,低声与赵铉禀报些事情。
“乳母,我晚些回来,仲恒陪您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