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面上带笑,言语恭敬。可是他依然说了下去,声音还特别地大。
“我今日来取榜单,却听到有人在污蔑白大人,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对白大人心中仰慕许久,闻言不忿,自然正色喝止。谁料此人不但不服气,还威胁我说,除非我跪下求饶,否则就要来书院诬告我,将他所说的话黑白颠倒算在我头上,叫我自己掂量着办。”
“竟然有这种事?”
“确实有这种事。”
韩渊点了点头,
“我见他在书院前颠倒黑白,实在气愤不过,就踹了他一脚。他说的这一点是实话。学生也知道,不该在这书院前,圣贤布道的地方动手打架,以至于斯文扫地。学生认罚——各位考官大人,学生愿按照书院规定,接受惩罚,革除功名!”
此言一出,众考官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开什么玩笑?!
新科探花,革除功名?就因为有人污蔑他老师,他路见不平,替老师维护了尊严?
不用说会得罪白知岳,这都算是小事了!就说这可是国家的科举大典,陛下会亲自过问!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惊动皇上的!
主考官们一个头两个大。一双双眼睛,全都怨恨地盯向了胖子——都是你惹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累了我们,该死!
而其中,就数那位黄大人,眼神最恶狠狠了。
【韩白】错之四
“你先别冲动。你是为了维护老师,这个当然不能随便就革除功名。我想你老师也不会同意……”
“不,白大人不是我的老师。虽然白大人曾经对我有恩,也曾经指导过我的文章,但我从没有对他行过拜师礼。”
韩渊立刻打断了黄大人的话,他声音提的很高,似乎很激动。正好方便书院前的闲人们将这些话尽收耳底。
“但是白大人确实对我有恩情!我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只有一位老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往日里除了读书,有时帮工下地,有时替他人写信算账,做些杂工——虽然很想参与科举,可是却不知其门而入。那一日我在京城做工,晨起练习文章破题,恰好到了白大人府边的小路上,打扰了白大人的清净。他不仅没有怪罪我,还将我带入府中询问我情况,替我介绍参加科举的门路——若没有白大人,怎么会有我韩渊的今天?”
这番话说的真是义正言辞——叫他这样一形容,白知岳完全是偶遇韩渊,惜才如命,才将他介绍进了考场!他们不但之前素不相识,更没有什么师徒关系!所以什么拉帮结派,什么假公济私,那都是一点没有的!
偏偏,现如今韩渊还真没有对白知岳行过拜师礼——白知岳之前倒是想来着,不是没来得及嘛。
所以这些话,那是一句假话没有。
而且,他这一身打扮,当真是贫苦人家才有的。那一身长衫,干净笔挺,却有好几处补丁。衣领袖口都洗白了,一看就穿了许久,又极为爱惜。
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好的一身衣服了吧?
围观群众从来都是很有想象力的。尤其其中还有些大妈大婶,本来看韩渊腰身笔挺,相貌英俊,就很喜欢。一听他又出身贫苦,偏偏知恩图报,宁愿不要前程去报答白大人的知遇之恩,更觉得感动。一时间,外面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不就是圣贤书上说的圣人品格吗?”
“对啊,恩人被诽谤,不出头,难道要做缩头乌龟?”
“不应该罚他啊!该罚那边那个胖子!踹他一脚怎么了?这种人就该打——哎哟,这人长得可真丑!真是丑人多作怪!”
“你们说,他怎的有胆子污蔑白大人啊?难道……背后有奸臣指使?”
黄大人脸色更难看。
方才那些话,完全是将韩渊今日所为,往白知岳弟子身上引。毕竟,若他是为了自家老师出头,那与路见不平,性质可就大大不同了。何况他还得了探花,到时候他话中有意无意提一提胖子挨打前说的闲话,说不定就能引起有心人的猜测——哦,得了第三,也是白知岳门下。结果听别人说同样白知岳门下得了第一的那个有问题,就受不了了,要出手伤人……怎么回事?莫非,是真被说中了,才恼羞成怒?
偏偏韩渊拒不接招,第一句话就将他与白知岳的师徒关系给撇清了。甚至还闹出了一场“不要功名”的闹剧——开玩笑!堂堂探花!又不是一百零几名的同进士!是你自己一句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
这种事,出了结果就等于朝廷出了官方的风向!若是真的革除了韩渊的功名,就等于朝廷公开表示,哪怕有人污蔑朝廷命官,也不能出手教训;哪怕有人为了恩情和大义而仗义出手,也不能收到朝廷的一丝庇护!
他敢担这份责任吗?且不说陛下会不会龙颜震怒,单说白知岳那边,就一定会记恨上他,抓住这个漏洞,让手下那帮疯狗御史往死里参他的本子!他敢得罪白知岳吗?
他若是敢……他就不会让对面这个蠢胖子暗地里煽风点火,却不敢出面与白知岳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