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赝君 麦客 1988 字 2022-08-27

寻常人若要研究他人反应,通常微微将眼睛眯起,唯独仇致远此人,平时眼睛就只有一条缝,此时反倒撑开一点,射出利刃似的精光。

后腰抵到凭栏,梁珩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后退。

“常侍将名册呈给朕,不是由朕选择的意思?”

太奇怪了。梁珩心想,这样色厉内荏的语气真是太奇怪了,或许话应该这样说:陛下将名册交给卑职……

“陛下有自己的人选吗?”仇致远问道,并嫌梁珩离得远似的,上前一步。

梁珩眼睁睁看他伸手向自己肩头抓来,两腿止不住发软。自从两年前北寺狱里那一幕后,他就患上了一种被仇致远靠近三尺以内就浑身冒冷汗的怪病。

尽管克制得很好,他还是希望信州或者段延陵能会心知意,替他挡一挡仇致远,这两人却浑然无所觉,而偏偏是仇致远隐约明白了什么,总要试探他。

“别碰我!”

角楼凛风刮得梁珩脸色苍白。仇致远带着轻蔑而微妙的表情,手指要挨上梁珩矜贵的绫罗锦衣。

忽然横里探出一只手,抓在仇致远小臂,制止了他。

“陛下有令,不得近身。仇常侍怎么装聋作哑?”

穿堂风过,衣摆飞扬,显出腰间金翅凤羽的铜牌。

梁珩靠着凭阑,感到一阵眩晕,忍不住喘气。那风里夹杂着花香鸟语,这时梁珩才后知后觉,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回廊下传来急促的“啊、啊”声,信州一路疾跑,这才堪堪赶到,跑到角楼外,看看那位擅闯金銮殿的新官,又看看梁珩。

仇致远的目光缓缓顺着手臂,移到新官脸上,显现出一点意外的神色。并非意外死而复生的人,更像是早已料到有这一天,却不想来得这样晚。

“沈……育?”

“常侍还记得我的名字,”沈育腰佩铜牌并长剑,身姿挺拔,语气冷漠,“真难得。”

“单公曾写信述罪,自陈放跑了一名钦犯。前些日子王城溜进了一只老鼠,本公早猜到是你。”

仇致远抽手,并指如剑往沈育眉间一刺:“你身负判君之罪,不躲在阴沟里苟且偷生,还敢佩剑进金殿?活得不耐烦了。”

沈育面不改色。

“是朕准的,”梁珩猝然出声,“封沈育为殿前右都侯。常侍大概忘了,年前大赦天下,沈育的罪责早已被免除。”

仇致远看向梁珩,视线冰水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人。然而沈育站在身边,梁珩心中竟生出一点勇气,毫不回避仇致远的目光。

“对待臣子,恩威并施,打一棍子给颗枣,就能收获一条忠犬,”仇致远故作恍然,继而彬彬有礼地说,“陛下想必很高兴。”

拂袖而去。

那话听在梁珩耳朵里,令他惊疑不定,偷觑沈育,却只能看见神色寡淡的侧脸,好像他并不关心仇致远话里含了什么机锋。

信州几步上前,指指沈育,一顿比划连带“啊啊呃呃”。梁珩心思全在沈育身上,根本不懂信州想说什么。

忽然沈育面向他,以一种梁珩感到陌生的表情,问道:“信州怎么变成这样?”

信州停下比划,静了一会儿,忽然跪地行个拜礼,以昭示己罪。

梁珩不愿沈育见面就提起这件事,支支吾吾道:“他……说了些不该说的,算是惩罚吧。”

沈育听懂了:“你知道他是仇致远的耳目,为防他传递消息,断去了舌根与手指?”

梁珩愣住。

沈育脸上不见异样:“臣初进宫,还未去台卫处点卯,先告退了。”

梁珩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狭长的复道里气流呜咽而过,撞得四角风铎沉重击打在梁柱上。他很难说清这时心中的感受,究竟是委屈更多,还是震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