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无根据的猜测,度师父遍历九州,连常年交战的漠北也去得,有时给穆济河带回北边的特产,而自己毫发无损,说明他身手了得。且年纪比之沈矜恐怕要小上一轮,年纪轻轻有此身手,不能没有师父的功劳。
“是我的师门,你不改姓度,就不能拜入祖坛。”
“好好。”沈育无奈。难道要叫他度育吗?那九泉之下沈矜都得气活过来。
“你看剑上的标志,这就是我的师门。”度师父抽出敕星剑与二协剑,靠近剑柄的铁面上,分别刻有一朵六瓣莲花。
“这两把剑,是师门传承,每代只收两个弟子,互相扶持监督,精湛武艺。等以后,我还得再去寻一个,将敕星剑传下去。”
沈育不说话了。度师父默默收好敕星剑,用布匹包裹。沈育有时见他对着剑发呆,不知是在回忆穆济河,还是在思索到哪里去收下一个弟子。
对待一件物品,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对待一个人呢?
度师父道:“我们祖坛在北边。等你取了单官狗头,提取祭拜祖师爷,就算作投名状了。”
春天来时,院里一棵万年青竟给沈育灌死了,使他挨了监院一顿骂。
比丘们一年四季都在念经,有时在阿弥陀堂,有时在静堂。法园里偶尔遇上胡僧讲经,沈育也去听上一听。
讲到“涅槃常寂灭相,终归于空”,有人提问:“那么生命死后轮回,究竟去了哪里?”
胡僧道:“生命就是身体吗?”
“好像不是,若生命就是身体,那么身体寂灭后,生命应当也会消失,就无有轮回一说。”
“那么生命不是身体吗?”
“好像……也不是?若生命不是身体,那么身体死后,也可以说人还活着……”
胡僧于是微微一笑。
沈育听完回来,度师父问他和尚都讲了些什么
“没听懂。”沈育回答。
天热了,又凉下去。终究没有人追查到广济寺中,沈育仿佛被遗忘了。
过年那阵,连和尚都返家去,度师父进城打牙祭,给沈育捎回来二两酒。
“不如带点肉回来。”沈育恳切道。
“监院不让吃肉,”度师父正色道,“寄人篱下,要守规矩,阿弥陀佛。”
年后有一阵子阴雨不绝,汝阳总是这样,雨水丰沛,嶂山的云气总要往这边罩来。
以往雨季,沈家无人出门,学生也常在先生家聚会。
这天,两人过了招,沈育前胸后背挨了十几下,回去换了干衣服,度师父说:“进城去?请你吃肉。”
沈育道:“算了吧,免得被官兵拿去。”
度师父盯着他。
沈育:“?”
“啊哈,”度师父打了个响指,“忘记告诉你,腊月里死了皇帝,新帝即位,颁诏大赦天下。你现在无罪了。”
沈育:“…………”
城门的告示已经撕了,留下一点残边。城中也无官兵巡查。
沈育仍是习惯戴上斗笠,去到芙蓉巷,沈家贴着封条,巷子里,马家也门庭寥落,去年躲在崔季家时,听说马贺因为沈矜鸣冤,也遭了罪。
崔家虽门户紧闭,看上去,倒是完好保存了下来。沈育没有上门,去了濯井坊丁蔻院里,不知丁蔻是怎么养的,人不在,马厩食槽里却添了新粮,沈家拉车的老马慢悠悠咀嚼着,看见主人,打个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