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我不出门,”小青用手指了指书房,“是那位江大人吗?”
云生点了点头道:“正是。”
“我知道了,我就在院中等他,你去忙吧。”
昨日下了一天的雪,此刻院中积雪厚重,小青便蹲在书房外的地上玩起了雪。
书房门窗紧闭,江有汜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笑脸盈盈望向顾远山:“几日不见顾公子似乎更爱笑了。”
顾远山神色僵了僵,紧抿住薄唇掩去眉眼里浅淡的笑意。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小青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有多爱笑,像是要把前十几年缺失的笑容全部补回来一样,有时候只需小青冲他嘟嘟嘴,眨眨眼,他的眉眼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溢满笑意。
“不知江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再过几日便是放榜日,我提前来恭喜我们状元郎。”
“多谢江大人,只是,就算顾某中了状元入职翰林院,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编撰,江大人又何必屈尊降贵来拜会我呢?”顾远山睨了他一眼,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显出几分冷淡疏离。
江有汜像是没看到他这副神态一样,仍热情笑道:“鹏北海,凤朝阳,顾公子冠盖满京华,胸中定有沟壑,又岂需妄自菲薄?”
此话一出,书房里便静默下来,顾远山不发一言,直直盯着他,一时之间整个书房里暗流涌动,江有汜不动声色地啜饮一口手中热茶,茶盏落桌时他低声问道:“听闻摘星楼之行前长公主曾约见过顾公子,之后没过几天定远侯府的世子,一等公爵爵位继承人顾榆林就因国丧期间耽于享乐被剥夺了世子之位,还下了大狱,顾公子不觉得此事有些太过蹊跷了么?”
顾远山依靠在藤椅上不紧不慢回道:“大哥的事我也很惋惜,不过江大人说长公主约见我却是没有的事,长公主乃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岂是我能攀附的?江大人莫要乱说。”
江有汜低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京郊别苑虽地处偏僻,但风景却十分不错,顾公子有时间可以多去逛逛。”
“你想干什么?”顾远山不与他再多绕圈子,冷冷问道。
江有汜突然起身走到书桌旁,俯视着顾远山:“我想投靠顾公子,助你成事,不知顾公子嫌不嫌弃在下?”
他虽然仍在笑,眼神却极具压迫力,顾远山也随他站起了身,利用身高的优势压制住他的气势,“你,投靠我?江大人在说笑话吗?你是翰林院大学士,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我不过是一个还没放榜的状元郎,连官职都没有,你说你要投靠我?”
江有汜转身绕到书架前,白净的手指滑过一册册经史典籍,最终停留在一本《孙子兵法》上,“你若只是个状元郎我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长公主选中了你,而我……也决定选你。”
“为何?”
江有汜将那本《孙子兵法》取出来放到两人之间的书桌上,“你是问长公主为何选中你,还是问我为何选中你?长公主为何我想顾公子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你是她最好的选择。”
江有汜将书册往顾远山眼前推了推,“世家大族虽然都站在宁王这一边与她为敌,但她若想以女子之身与宁王抗衡,即使是天潢贵胄她也还是得从世家大族里挑选联姻之人。现如今的大燕国虽然寒门新贵崛起,但他们到底根基不深,依然无法真正扳倒世家的势力,而世家虽然日渐衰微,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在朝堂上依然能够呼风唤雨。”
顾远山接过那本《孙子兵法》重新坐回藤椅上,“江大人请继续。”
“四大世家以韩家为首,礼部侍郎韩阁老半朝坐师,朝中有一大半官员都曾拜在他门下学习,这么多年来一直风光无限,然而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可谓是后继无人;而户部侍郎吕大人家中虽有一子,但此子自小便体弱多病,每日都靠奇珍药材吊着性命,长公主若是不想做寡妇,想来也不会选他;而剩下的两大世家虽然都衰败了,却都与你密切相关,定远侯府顾家和侯府大夫人背后的沈家。定远侯府虽然败落了,但毕竟仍是一等公爵傍身,况且真要追本溯源如今的军中仍有不少老定远侯当年部下,若论起旧情定远侯府依然能一呼百应。其实顾榆林本该是最好的人选,但长公主可能嫌弃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酒囊饭袋便将目光放到了你身上。新科状元郎,背后又坐拥两大世家,人还长得风流倜傥,我若是长公主我也选你。”
听完他这一番话顾远山淡淡地笑了笑,“看来朝堂之上果真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江大人的眼睛,那江大人又为何要选我呢?”
江有汜指了指顾远山手中的《孙子兵法》,“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想收复失地!”
顾远山沉默了半晌,抬头望向江有汜,“恕我直言,依我目前的所见所闻,江大人与宁王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朝中盛传的那么简单,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帮助我去对付宁王呢?”
江有汜面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他转身坐回藤椅上,浅抿了一口茶,沉声说道:“这也是我想说的最后一点,我会在朝中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扫清所有障碍,但我有一个条件,待你日后登上皇位,留宁王一条性命。”
第39章 乌兰
书房外日头高照,可屋内的气氛却剑拔弩张,门窗明明紧闭着却似乎有冷风从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吹进来,吹得人后脊发凉。
顾远山一动不动盯着江有汜,薄唇轻扯露出今日里的第一个笑容,可这笑容却冰冷至极:“江大人,你不觉得可笑么?你口口声声说要投靠我,可你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却是让我放过我最大的敌人?”顾远山将那本《孙子兵法》往桌上一扔,冷眼说道:“你这样,让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有汜咬了咬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你当然可以相信我,日后入朝为官我的所作所为会让你明白我今日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此生所求不过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我们的军队收复失地,故地的百姓能重回家园。除此之外,什么功名利禄我都不求,我只求你能放宁王一条生路。”
顾远山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很好奇,你既然这么在意他,为何不直接去辅佐他?就算他暂时主张求和休战,但我相信以你的口才日后定能说服他出兵迎战。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把宝押在我身上,还要反过来求我饶他性命?不是多此一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