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凌厉驰走的脚步一滞,梢头几片碧叶抖落,“老头”停了下来。
“厉少侠,”曲潋与对方仅隔数尺,一边将帷帽摘下一边紧盯那已不再刻意弓起的背影,“果然是你。”
“……”心知既是被认出来,再躲也没什么意义,“老头”背对着曲潋站了稍许,终是缓缓抬手,干脆将脸上的胡须以及假皮全部扯了下去。
转过身,确是厉执。
“你眼力倒好。”
一晃半年过去,卸了乔装的五官未改,只是向来舒展的眉眼再无笑意,平添了以往不曾有的肃杀与霜寒,语气僵冷,像是那日宿莽谷化不开的风雪。
静静将厉执这意外疏离的神色收进眼底,曲潋开口温声道:“我也是追来时见你身手绝非年迈,才隐约有所猜测。”
“那你猜对了,眼下别再纠缠。”厉执立刻又道,丝毫没有任何叙旧的意思。
“……”曲潋看着厉执如此不客气地赶人,只沉默片晌,又继续道,“厉少侠,你扮作老者,不惜污蔑自己,实际是为了试探那孩子和司掌门的下落吧。”
曲潋语气笃定,显然与一心为厉执打抱不平的曲锍不同,他方才在酒肆里便已看出“老头”说了那么忼慨一番话,其实最关键的怕是只有后来那几句连唬带吓,是为了从村民口中打探厉狗蛋与司劫的线索罢了,只不过那时曲潋想不通“老头”的身份,直到发现是有人伪装,才恍然明白。
发生那样的事,厉执这半年来自然也在一直寻找。
“污蔑?”闻言却冷笑一声,厉执只道,“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你与你那愣头青的徒弟最好不要再多事,出门在外,也不必逢人便替我开脱,免得日后刀剑相向,徒增烦恼。”
“……”听厉执紧接着又补充这些,曲潋定定望着他已然与兑水村分别时不一样的面孔,仍是神情不变道,“当日之事定然另有隐情,阿锍很担心你们——”
“没有隐情。”厉执却直接打断曲潋。
“我方才说得很清楚,”脸上似是又多了几分不耐,厉执皱眉道,“是我,我以彼岸香将那些人都杀了。”
“他们既然为得到彼岸香大费周章地来算计我,我这魔头总要成全他们,叫他们知道彼岸香究竟是何物,也不枉……他们全都去给我家臭小子陪葬。”
“这一回,你可是听懂了?”
几句话的音量并不算高,更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叫这本来闷热的密林刮来细碎的凉意。
而曲潋目光深邃地看着厉执:“所以彼岸香,当真是你的信香?”
“不错。”
“你为隐瞒此事,才假作和元?”
“……自然。”
“撒谎。”
曲潋毫不犹豫地说着,视线与厉执交汇:“你若早就知道此事,以防泄露秘密,从一开始便不可能与司掌门有所纠缠。”
“……”
“且我在酒肆听你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蒙混过别人,有些细节却是骗不了我。”
“先说那孩子不愿你受苦而自己跳下江去,若真正以你的立场,你当时最想做的,绝非血洗宿莽谷……”
“而应是马上去救他。”
“可你没有。”
“为什么?”
“因为随后发生的事,叫你暂且无法不顾一切的随他而去,”说话间,曲潋望向厉执的目光有短暂的停滞,似是有些不忍,但仍敛声开口:“最大的可能性……”
“或许是你的信香……忽然失控,而你也不清楚,那便是可置人于死地的彼岸香,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