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阁先在黑暗中转醒,周遭是什么情形怎也辨不得,只能嗅到一阵阵陈旧腐朽的味道,熏得人头昏脑胀。
想起来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萧阁忙去摸身边的人,却先触到身下一大片硬棍似的东西,上面还罩着衣物,想来是人骨!
这一下不禁大骇,不知傅弈亭情形,萧阁的心更加慌无可依,他又向四周跪着搜寻一阵,终于在后方摸到一个肉体,他们之间已足够熟悉,触到他身上的皮裘,萧阁已知道是他。
“启韶,启韶……”他先叫了两声,然后颤抖着去摸索他腕间,感受到傅弈亭手上脉搏还在有力地跳动,萧阁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他在这陌生可怖的地带抱膝静静等他醒来,他本该思索逃生之法,可现下他的所有思路自然停留在被沙吞噬的那一刹那。
这就是为了争权夺位不择手段的秦王么?萧阁清晰地记得自己陷入困境之时,他不愿走,那双漆黑眼瞳中的慌乱、不舍、无措、悔意,全部是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
我在他心中,已到了舍命的重要程度么?
萧阁苦思冥想傅弈亭的动机,却当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判断。
难道他知道陷入流沙不会死?
萧阁再一想到这里,不禁连连责备自己的多疑,他伸手去触碰那人的脸庞,沙土之下脸颊的皮肤细腻光滑,唇周有些刚冒出的胡茬,预示着青春的勃勃生机。
他温柔地抚摸着,两行眼泪悄然落下。
此时那人却已醒了,捉住了萧阁的手。
“怀玠……”傅弈亭的喉咙中吸进去很多尘土,有些发哑,半开玩笑地道,“这就是阴曹地府?怎么如此破烂?”
萧阁温柔一笑,“说的什么傻话,我们哪里就死了。”
“这是哪儿?”傅弈亭撑坐起身子来,便摸到一堆硬邦邦的骨头,“我们是从上方掉下来的?”
“不知何处,被流沙吞噬掉的动物行人,想来都是到了这里。”
傅弈亭在黑暗中沉默一阵,今晨的一些思绪逐渐回归在头脑中,他仗着自己舍命陪君子之举,开始拉着萧阁审问,“你昨夜去的莫阳佛寺?”
如今这个情形,萧阁也不再作丝毫隐瞒,“正是。准确地说,应该是昨天我们分手之后就过去了,为防你的眼线,我根本没在吴军营内作停留。”
“原来如此!”傅弈亭懊悔地一拍大腿,“那如海给你金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太多关于金佛的事,只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刻也就放心了。”萧阁想到他的圆寂,才知道那些话便是诀别,叹道,“他似乎猜到我是受你所托而来,他说只管把东西给该给的人,至于我怎么用,是我的自由与选择,他不得干涉。”
“老和尚够执着。”傅弈亭也叹了一声,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他不是你杀的?”
“傅弈亭!你还想为这个吵架么?”萧阁不禁再次生气起来。
“好好好,我相信。”傅弈亭忙搂住他安抚,又惊异道,“不对,他怎么没对你说金佛的用处?”
“金佛相当于夺取敦煌的兵符,还有什么用处?此刻我没必要瞒你,如海大师确实没对我讲。”萧阁蹙起眉尖儿,也逼着对方道,“傅启韶,你知道什么,快些实话实说!”
傅弈亭这才将自己所知宝藏和金佛之间的关联简略说了。
“糊涂啊糊涂!”萧阁细细思索一阵,“没真凭实据的事儿你也相信,还费这么大周折将我哄骗过来,可真是财迷了心窍。”
“无风不起浪。”傅弈亭见他们二人掉入流沙后没死,心里更觉得有谱,他只是将林益之此前说的传言隐去不提,他仍想通过与他共沉沙海这样的行为表明自己心意。
萧阁何等精明之人,听说了宝藏的事情,便对傅弈亭的动机存了几分疑,但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当下便起身拍拍自己身上尘土,“走吧,我们得尽快出了这地方,不然在这儿也是等死。”
二人踩着骸骨堆儿往前,便撞到几堵石墙,不禁都是一惊,这分明是有人修葺过的痕迹,再摸着墙向里,便觉有阴风缓缓拂到他们的脸上。
“这地方是通的,不必担心喘不上气。”傅弈亭道,“我们得想个办法点火,不然什么都看不清。”
萧阁拔下腰间双刀递给傅弈亭,傅弈亭持刀在墙面上狠命一划,便溅起零散火星。
萧阁从方才那堆死尸上扒下几件棉衣承接,两人费了好一会子劲,才使得衣物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