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死死地拽着手里的赤练鞭,回想起那个心无杂念揽他在怀的少年,在这破旧难闻的街头客栈里,吞下所有的委屈,嚎啕大哭。
第15章 如烟
唐子来站在门口,拿了柄扇稍稍遮掩了一下鼻子,这客栈不起眼,破落的很,周围微微有一点潮湿霉烂的气息,让这位状元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倒不在意这些,目光很快落在了床上那个双目红肿的少年身上,他神情慌乱,又带着警惕,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唐子来声调平缓,不带一丝情感,顾清宁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唐子来随他的目光一瞧,知他心中所想,轻笑道:“子龙并未随我来,方才宫里的公公传了旨,圣上要他立时入宫。”
顾清宁悄悄松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捏着手上的赤练鞭,垂了眼眸将头别开,
“你来做什么?”
唐子来轻轻一笑,“敝人只是来问一句清宁怎地不在梁王府上。”
顾清宁呼吸一滞,眼中屈辱,“若你是专门来嘲笑老子,随意便是。”
“三年过去,清宁弟弟还是这般自视甚高,专门来笑话你?敝人倒没有那般清闲,”唐子来扇子一合,负手于身后,“我只是来给清宁弟弟一个劝。”
顾清宁心灰意冷,又自小与他互看不顺眼,怎不知他有好话:“并没有外人在场,说这般文绉绉做什么,老子与你并无交情,这劝解不听也罢。”
唐子来冷然道,“交情?顾弟未免太自视甚高,若是为你,敝人岂会有那份闲情雅致,只是子龙我万万不能让你误了他。”
子龙二字落在耳里,犹如赤铁烧灼,字字戳心,顾清宁再次别开了脸,“你走!”
唐子来毫不理会他的逐客令,继续道:“子龙如今青云平步,圣眷隆宠,朝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登高易跌重,若在此时出了岔子,那便万劫不复,你如今身份不同,性子又最是胡搅蛮缠,以往便罢了,如今已是另一番天下,你可别误人前程!”
“身份?我什么身份?”顾清宁见他眼中流露的不屑与鄙夷,心间无比愤怒,“老子便是胡搅蛮缠之人也断然不会去误了你俩的前程。”
唐子来嗤笑:“莫要这般委屈神色,无论你进梁王府是何目的,总归是你负了子龙,若是你对他还有一丝情意,以后莫要再见他一面。”
“还有,”唐子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皇上已为子龙与锦熙公主指婚,待到公主成年,即刻载册鸿胪。”
顾清宁心口似是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瞬间无法呼吸。
耳边似有一个坚定柔情的声音:“阿宁,我此生定不负你,等我。”
如鲠在喉,顾清宁眼眶开始发热,他不想哭,他已然没了任何的尊严,但心太痛了,痛到连吸进来的气儿都是刀割似得凌冽的痛。
三年啊,他凭着战功赫赫当上了大将军,而他却等不到他带走他了,他已经坠入了无间地狱,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
是什么时候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意呢。
烟花爆竹声中,两位少年躲在阴湿的小巷,顾清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他、咬他,可对方却给了他绵延的一个吻。
那份历经绝望之后甜蜜的心意,如同宝贝一般珍藏在记忆深处,在顾清宁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尚可躲在角落里,一点一点地靠着这份甜蜜给自己疗伤,又如同儿时他最爱的松子糖,顾老太傅不让他多吃,只有那么一颗,收在帕子里,每次只能舔一口再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满怀希翼地等待下一次入口的甜蜜。
可如今,那颗松子糖已经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唐子来见他眼泪簌簌,心中厌恶感更甚,“敝人并非子龙,且将你的眼泪收起罢,自小到大,只要你胡闹,一流眼泪子龙便什么都依你,他又何辜,一辈子要给你这般随意践踏!”
顾清宁一向伶牙俐齿,可此刻却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只要他哭,子龙什么都会依他,他的小心眼、他的自私、他的无理取闹、他的不学无术,他可以不管不顾地扑进子龙怀里,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他身上,一定要他哄很久才会理会他,他可以随意的发脾气,可以拉开他的袖子用牙齿给他咬上一块元宝模样的印记,他知道他的子龙永远都不会对他生气,他的子龙只会无奈又宠溺地叹气,然后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拉了他在怀狠狠地亲他。
赵家世代军勋,教出了赵穆这么一个一板一眼的孩儿,可在他那里,都成了妥协。
他喜欢子龙亲他,带着侵略与温柔,热热的鼻息扑在脸上,有点少年与青年间那种勃发的热情,温煦得让人沉沦,让少年的顾清宁真的以为他会这般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