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信蜂翅膀左摇右摆,咔的一声,下腹部拉开一个口子,是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圆的东西。

一颗莲子!

“叩扉你新官上任,难免忙的上火,特特附送池中莲子一颗,莲子性凉,既能解毒又能清火。

都说现世水土养人,五味菜,羊羔酒,怕惯得你再也看不上我家这不入流的茶水,谁想老兄如此抬举,连吃一口莲子都得巴巴地上门,对着我家满院荷塘来个应时应景,晏某人甚幸。”他嘴里客气,却眯着眼,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这人有狐狸一般的相貌,也有狐狸一般的性格。

檀景的目光落在屋外,酆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只有端午前后,一年之中阳气鼎盛之时,方可见几天雨过天青的云破之色。

他的语气似是而非,“若有求而不得之苦,在哪里都是不得安宁,无谓现世还是幽冥。”

“噢~这可真是奇了。叩扉你为外放冥官,天高皇帝远,一不用你点卯,二不用你应灯,最重要的是不用时常看阎浮山那副棺材脸孔,实在是自在又逍遥呐,且你如今驻守盛京都城,为地仙之首,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晏莫沧稍稍睁眼,好像要将眼前的人看个通透。

“可是看上了哪家仙娥?我猜猜,莫不是人家厌恶你这没有表情的板鸭面孔。

诶~叩扉兄想开些,就算人家不喜欢你,摸营、绑票、打闷棍,你只管放手去做,得不到仙娥的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

这位老友真是一点都没变,妄言妄行。

辟支院向来管教严格,学子们规矩甚多。

多年前,少年檀景与众同窗正于阁楼后谈笑风生,鬼医扁鹭此时还是个皮小子,正抱着酒坛子向众人夸口宜仙居的新酿春酒。

突然廊上传来脚步声,这是院里教谕巡视的信号,如同大难临头的压迫感越来越近,吓得一溜学子作鸟兽散。

檀景看着昏旽旽的扁鹭,不免有些着慌。

脚步声停在树荫后,咳了两声后,教谕威严浑厚的声音响起:“一股酒气,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此地饮酒。”

檀景心一沉,自知被抓了个现行,准备受罚。

从树荫后出来一看,晏莫沧独自一人早在廊上笑成一团。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赤二也未成家,只怕互相拖累罢了,不如孑然一身,乐得自在。”晏莫沧还算剩点良心,见檀景不说话,知道适当地往回补补。

面前是信蜂,小小的身体里符文、钢基、灵槽、运灵脉,缺一不可。薄翅不断震动,上面烙印着天锻兵番的家纹——坠天的漩涡火焰。

“此物精巧,不算辱没这火焰家纹。”檀景探出手指,信蜂收翅落在了他的指尖,内部机括隐秘作响。

“小玩意而已,无谓辱没不辱没,不过为了个意趣罢了。”晏莫沧靠在扶手上,手里闲不住地把玩着一把铁骨菱花细扇。

细扇以铁基为架,颇有几分重量。

铁基是炼器中最简单的材料,但凡晏家炼器之人,谁都不敢轻视简单,简单意味着坚固,整个天锻兵番都是建立在这种简单不能再简单,但又坚韧的铁基上。

晏莫沧其人,天生就没有什么虚怀若谷的博大胸怀,家族百年沉浮他也只道寻常,一个人的单薄,绝无超越时间空间的可能,光辉难再复,人作甚么难为自己,不若得个乐趣安稳度日。

“赤二,”檀景端视他,“你才华卓然,不该囿于这小小槐阳,你要是愿意......”

“不了。”晏莫沧毫不犹豫拒绝。

“叩扉兄谬赞,如今我见你一面都难,一会儿你这去了,还不知几时回来,此事老兄已经多番说起,现不必再提。

引魂除妖,安民保境什么的太难了,不适合我,酆都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平庸生活才最适合晏某。”

乱世之中,冥士向道。

檀景有着自己的执着与坚守,但晏莫沧对此是兴趣缺缺。他握着细扇一下一下地叩击手掌,瘫在椅中,仿若全身无骨,浑然天成的不羁与典雅交缠在一起,若隐若现地作为他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