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梒大怒。
“怎么了怎么了?”谢琻连忙无辜道,“我这不是教你呢吗?”
沈梒寒声道:“你下去,我自己骑一个马。”
谢琻叫道:“哎呀刚才带你跑出来的时候另一匹马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现在让我下去哪儿?步行跑在后面么?”
沈梒被他气得胸口发闷,直起腰背怒道:“我早跟你说过尊重二字,你要是再不放在心上我便——”
“好好好,我知道了,但我不是混惯了么。”谢琻一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求饶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诳你,你自己体会一下,我不闹你了。”
不一会儿,二人跑入了一片松林之中。谢琻拉着缰绳放慢了马的速度,目光四下搜寻着,不一会儿便轻轻“嘘——”了一声,抬手摘下了背后的长弓。
沈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不远处的草坷里蹲着一只红褐色的野狐狸,许是之前逃过了猎狗的驱赶,此时正悠闲地瘙着痒,浑然不觉远处已然靠近的猎人。
谢琻摘弓搭箭,将沈梒的双手分握在弦和弓上,引着他三指勾弦缓缓拉弓至脸颊之侧,箭尖对准了那只狐狸脑袋。
因要瞄准,谢琻的鼻尖就靠在沈梒的侧脸上,炙热湿润的呼吸扑在沈梒的面唇上,弄得他一阵不自在。
“别动。”
谢琻唯一用力锢住了沈梒轻微的挣扎,将两个字吹进了他的耳廓。
“你看这小狐狸的毛……像不像你那件大氅的护领?”
嗖——
话音落时,箭矢破空而出,如割风裂锦般,“嘙”得一声正中狐狸头。沈梒被这把硬弓的弓弦余韵震得半边臂膀发麻,三根拉弦的手指半晌都无法弯曲。
谢琻跃马而下,跑过去捡起了猎物,笑嘻嘻地转了回来:“哟,看来冬天能给你的大氅再加一层毛了。”
他的笑容太过灿烂。沈梒有些莫名脸红,轻咳了一声,侧过了目光。
“啧啧啧——”谢琻站在马下,抬手牵起了沈梒被弓弦勒得红肿的手指,叹道,“我家良青真不是耍刀弄枪的料子。”
沈梒被他说得有些不悦,皱眉道:“若是认真学我也可以——”
“我知道。”谢琻笑着一扬眉。
“但你只管稳坐朝堂,笔指江山就好了。横枪立马,不还有我呢吗?”
第23章 秋兽
围猎连续持续了四日后,所有人都收获颇丰。八月十八的这日,洪武帝决定在营地里举行炙肉宴,犒赏少数部落首领,并盘点所获猎物。
待幕蓝的夜色降临,皇家营地已升起了四五人方能环抱的巨大篝火,两侧搭着五彩棚户,供少数民族和本朝兵将们休憩。两边的人都将这几日所获猎物摆在了自己的棚下,野兽尸体堆得仿若小山一般,空气里都掺杂着木柴火星和皮肉腥臭的味道,凶悍血腥的气氛蠢蠢欲动。
若论猎物数量,显然是少数民族那边更多些,单是野兔子便足有几百只,穿成了串挂在棚下极是壮观。更有数不胜数的野狐狸、野猪、山鸡等,成摞成摞地堆放在一起,看得人咂舌。
本朝猎物数量虽不占优势,却猎得不少珍惜物什。马鹿、梅花鹿、野猪等自不必说,最令人震惊的竟然是一头三人高的大黑熊,浑身皮毛没一点儿糟蹋,被人一箭射穿了熊头毙命。能一箭击破熊的头盖骨,这射箭之人的臂力想想便令人心惊。
宴会开始后,北方部落那边送上了歌姬舞女,一时间营地里马头琴、放歌、胡舞是一片欢腾。另有侍卫搬了羊、鹿、猪等猎物,现场放血剥皮割肉,在炉火上炙烤,霎时肉油喷香的味道勉强遮过了死兽的腐臭。
洪武帝高踞首位,他旁边坐的是土馍忠部落的首领,此时奉起了一杯刚接下来的马血,冲洪武帝笑道:“大汗,请与我共饮这杯兽血,恭祝我们两族的世代交好!”
刚割出来的马血腥臭扑鼻,还冒着热气,闻一鼻子就让人想吐。洪武帝接了过来,却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
土馍忠的首领哈哈大笑,连称“好样的”。
然而这已不是行围期间少数部落的第一次挑衅了。从打猎期间的逞凶斗狠,到猎物的展示,再到此时的敬马血,这些部落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本朝的权威。有些部落觐见洪武帝时,甚至不愿下跪,不愿口称“大汗”。
□□一向自恃国泰民安,却不知后院的狗崽们已经不知不觉挣脱了脖套,长成了一只只饿狼,正寻衅一口便要咬向主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