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在这里,裁减缝纫刺绣都是分开,每人各司其职,真要自己开一个成衣铺子,也不可能。”说这话的是秀衣局那个叫华衣的女官。
楚言想了想,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一个人办不成,为什么不几个人一起呢?还象在宫里一样,各司其职不就得了?你们个人都有积蓄,凑一凑本钱就有了,也用不着找别人要钱。如果怕被人欺负,找个相熟的娘娘阿哥撑腰呗!”
早燕和秀娥对视了一眼,叹道:“早几年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一开始挺好,可是不善经营,又被不知谁家里闹了一回,最后只好散伙,本来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到现在闹得面都不肯照一个。”
这倒是个问题,该怎么引进合伙人制度呢?楚言低头沉思,考虑花点时间,认真为她们规划规划,鼓励她们摆脱束缚自食其力,她自己也可以参股,顺便挣点钱!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长吁短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素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姑娘,你还要吃点什么?我给你拿来!咱们带来的凉菜都见底了,再不快点,可就没啦!”
自助餐制,很让那些年轻的宫女放松自在,少了拘束,御厨打理的冷盘又比秀衣局小厨房做的强了许多,素儿和绣绣凑在里面吃得不亦乐呼,好半天才想起楚言只顾说话,还没吃什么东西。
沉闷的气氛被一扫而去,好几个人都站起来,笑道:“可不是,快去吃东西是正经!”
华衣走过去,笑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不过是几盘菜,规矩也不要了,客气也不讲了,没得让客人笑话,我们秀衣局养了一群蝗虫,赶明儿都不敢来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正在抢着夹菜的几个小宫女讪讪地推到一边,把地方让给这些年长的女官。
楚言轻声安慰巧儿:“别急,还有时间,回头再好好谋划谋划!”
早燕点点头:“正是这话!不瞒你说,我们也打过刚才那个主意,只是有些难处,总下不了决心,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悄悄地把楚言拉到一边,细细说了她们的打算,连担心什么都一一道来,竟已经十分周全。
楚言认真听完,略一琢磨,已经有了把握,笑道:“还说不懂经营,我看你自己就行!你说的几条,我看也不难,一样一样慢慢来,这皇宫也不是一天搭起来的。照你说的还有一年半作准备呢,今儿先放开怀,开开心心的。”
又拉了早燕回到席上,把素儿拿来的一大盘食物放到她跟前:“先吃饱再说!”
彩云看着楚言,笑着说:“早些天,听说了你的事儿,还说不知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竟连十阿哥那样的也给驯服了。今儿才知道,性子真是个极好的,任谁也没法不喜欢。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姐姐,我就对你说句实话,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们进宫来就是等着有一天指给哪位皇子贝勒贝子。妹妹越是讨皇上喜欢,这一天来的越快!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可要早点拿个主意,免得事到临头,不愿意也没法儿!”
这话来的突兀,却也是为她好,楚言被她说得没了兴致,说了声谢谢,低头寻思起来。
“好好的又提败兴的话头!”秀娥啐了彩云一声,又问楚言:“一会儿,大伙要比穿针呢,你来不来?”
楚言的手工没法给人看,穿针还是会的,等到秀娥把彩线和针拿出来,见到极细的丝线和针,掂起来都费劲,又听说一个针眼里要穿进去七根丝线,忙道:“我笨得很,给你们垫底都嫌,就不穿了。”
早燕和华衣都抿着嘴笑:“怎么笨了?留在秀娥那里的衣服样子可不是笨人画得出来的!”
结果,只有彩云和楚言坐在一旁吃所谓的巧果,看着那群女孩子比赛穿针,好容易分出个胜负,输的人不服气,叽叽喳喳地,几个人拉在一起,再比一回,倒有点像十四阿哥库布输了的时候。
四阿哥是个说言出必行的,那天在她屋里挑剔了一番,没几天四福晋进宫请安,让人给她捎了一顶新帐子,又薄又轻,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有点像后来的尼龙蚊帐,却软得多。
又有长春宫的太监抬了几样家具来,要放到她屋里,楚言想象着她的小屋被这些厚重笨大的家具塞满的样子,坚决不肯接收。好说歹说,最后让对方同意找一个会木工的太监,按她要的样子订做几个架子。
在这间屋子里也住了一个多月,楚言始终没有把这里当做家,大部分时候也就是回来睡个觉,总想着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已经在现代她自己的房间里了,就懒得费心收拾,家具原来怎么摆的,现在还是怎么摆。现在被四阿哥这么一热心,倒勾起了她把室内好好装饰一番的想法。
认真丈量了各样尺寸,按照现代人体工程学,根据她现在的身高臂长,设计了一套组合柜,画好图纸交给来人,再三申明也不要用什么好木头,也不要雕花,只要样子尺寸对了就行。
大部分的日子,她还是在北海船坞的小院子里混过一天。她从小有个习惯,喜欢水,只要看着一湖水就觉得心里平静,什么烦心事都能抛到九霄云外。那附近也没什么人,她把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秀娥做好的泳衣拿过去,早晨傍晚,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水,美美地游上一阵子,顺便连澡都洗了,等到天擦黑,才把头发松松地用缎带一挽,清清爽爽地走回摛藻堂。
宫里像他们这样的,样样都讲份例,大热天的一个月只能洗几个澡,想多洗几次,就得花钱给好处,求人帮她烧水,求张华刘禄两个帮忙抬桶端水打扫战场,那种木桶实在太重!不过洗个普通的澡,还不能尽兴,就得花好多钱,肉疼!现在有了北海这个大澡盆,快乐!
这天,楚言还没进摛藻堂,就见琴儿素儿着急地迎上来,说德妃找她,缨络都来了两遍,没见到她,脸都黑了。
一大早,楚言收拾利落,乖乖等在摛藻堂,胡思乱想,猜不透德妃为什么找她,干脆直接去了长春宫,早死早超升,就有什么也可以落个“态度端正”。
通报了以后,还是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儿,仍是缨络出来叫她进去,态度倒比平时好了一些。
楚言有些忐忑地行礼,听见德妃和颜悦色地叫起来,才垂手站到一边,又听见德妃让她坐下说话,恭谨地坐了小半个屁股,摆了个很别扭的姿势。
德妃看出她的拘谨,柔声安慰:“好孩子,你在我这里就跟在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见她虽然答应,还是不敢放心,叹了口气:“从你进宫那天,我心里就把你当作了女儿。别怪我这一阵子冷落了你。你太小,还不明白宫里的事情,前一阵子那些事儿,我若是明面上帮你,弄不好反而害了你。好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投了皇上的缘,如今,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以后常常来我这里走动,有什么事儿都告诉我,我能办的,一定为你办到!”
早知道又是康熙的原因,楚言连称不敢当,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德妃也不过是随大流,旱冰鞋事件要不是德妃压下来,她怕是还有的罪受,就算是为着十四阿哥也罢,她跟着沾光受惠,她心里从前没有怨恨,现在也没有感激。
德妃见她唯唯诺诺,知道她心结未解,也不好再多纠缠,转而询问起她的日常生活。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报说五公主来了,德妃立刻停下话头,向外张望,一脸母性的光辉。
一个十八九岁的纤弱少女走了进来,眉眼间与德妃有八分相像,隐隐也能找到一些四阿哥的影子,带了点病容,算不上漂亮,却是我见犹怜。
那少女刚请过安,就被德妃搂进怀中,仔细打量她的面容,又问吃过药没有,头疼有没有好些。少女乖巧地一一回答,德妃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边上的楚言,笑着对那少女说:“这就是楚言,你哥哥把她当妹子,你弟弟把她当好朋友,你比她大几岁,也把她当妹妹吧!”
德妃和少女之间的亲密又触动了楚言的乡愁,正在默默难过,却听见德妃这番话,不由大奇,不明白德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要再说句不敢当,少女已经笑着拉起了她的手:“托额娘的福,我今儿得了这么个聪明活泼的妹子,以后可不寂寞了。”
楚言慌忙站起来,一脸不解,德妃似乎十分高兴,介绍说:“这是我的女儿,名叫文馨,你不用叫她公主,叫姐姐就好。”
楚言意识到这是五公主,忙要行礼参拜,却被五公主拉住:“好妹妹,这里没有外人,用不着这个。”
楚言垂首说道:“公主厚爱,奴婢愧不敢当,还请公主容奴婢行过国礼,再论私谊!”趁着公主呆了一下,已经行了一个宫礼。
“果然是个极明白的丫头,怨不得皇上疼你。”德妃点头称赞,又解释说:“私下里,还是不要拘束才好。再过两个月,文馨就要成你嫂子,不过要依我,你们还是姐妹相称,也显得亲密一些。”
楚言心中一动,恍然大悟,看来这位五公主是被指婚给佟家的什么人了,德妃看在女儿的份上,也需要担待她一些。多一个靠山,她是没有意见的,但不知道佟家哪个少爷这么倒霉,要去一个公主包装的药罐子。
五公主立刻提供答案,有点害羞地问:“你在家时,见过舜安颜么?他为人如何?”德妃也在一边含笑等待。
她得到的楚言的记忆片断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京城佟家的哪位男子,心思一转,怯怯答道:“见是见过,没怎么说过话。他不理奴婢,不过也没有骂过奴婢。”
五公主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是愣住了,德妃微微一笑:“这是实话,舜安颜比这丫头大了好几岁,怎么会同她一起胡闹!你放心,皇阿玛为你选的人不会错!你四哥也说了,舜安颜老成持重,是个极稳妥的,年轻一辈里最出挑的一个。你嫁过去,也还是在京里,还可以经常进宫,有什么事儿告诉额娘就是了。”
楚言暗暗点头,她听说过清朝的公主大多是嫁到蒙古,用来稳定满蒙之间的同盟,五公主却能留在京城,嫁给佟家的一个青年俊杰,德妃的能量不可小看!赔笑说道:“奴婢的哥哥个个都是顶好的。就算万一有什么不好,公主也别伤心,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好好教训他一顿,给公主出气!就算老太太不好出面,公主告诉奴婢,奴婢帮着公主整治舜安颜。”这种话她在嫂子和哥哥闹别扭的时候,常常说,极顺溜。
德妃和五公主都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德妃指着楚言对五公主说:“你看看,还没过门,小姑子就向着你了,你有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妹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公主抿嘴一笑,有些羡慕地看着楚言:“我早听说宫里来了你这么个人,可惜今儿个才见着,妹妹有空常来雨花阁坐坐!”
楚言乖巧地答应着,反正她大多时候是没空的,又觉得怪异,一个称妹妹一个自称奴婢,皇宫里的独特景观呵!
五公主拉着她,还向打听佟家平时的一些事儿。楚言放下心来,穿凿附会,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佟家少奶奶的幸福生活。她说得有趣,德妃和五公主不时发笑。
楚言听说过奶娘欺负公主驸马的故事,很想提醒五公主,有工夫多做做奶娘的工作,比跟她瞎打听有用。
从德妃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玉芙,玉芙手中拿了一个托盘,上面是德妃赏赐的玉如意和五公主送的翡翠镯子,一眼看见缨络和一个中年女子从西厢房走出来。缨络脸上是真心的欢笑,看见她,视若不见地掉开头,继续同那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