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来的时候算是拖家带口,出门时却只剩下了一个人。老管家怕他天黑回去看不清路,还替他换了一盏新的灯笼。
王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一脚踏下去便如蛛网一般丝丝裂开。
乌云层层堆积,残月被困在云层拢成的圈内,月光被周遭的乌云尽数吞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昏暗的光圈。
是要下雪了。
第102章
从昆仑到中原,颜清上一次走了三个月,这一次只走了十天。
秦九客栈是兴元府最大的客栈,每日往来打尖住店的客人不计其数,大堂内大小三十张桌子,向来都是满的。
客栈足有三层半,一楼是大堂,二楼雅间,三楼和阁楼则是客房。北方一过了十月,天便彻底冷了下来,大堂四角皆支着半人高的火盆,门口也早缝上了厚实的门帘子,外头北风呼啸,屋里的酒香被热气一熏更是醉人。
景湛从楼上下来,正巧有一伙行脚商人进门,棉布帘子一拉开风呼呼地往里灌。景湛冻得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厚实夹袄裹得更紧实了些。
他手里拿着几块散碎银子,往账房台子那去了。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头算账,见他穿的是上等的料子,便也未敢轻视,客客气气地请教道:“小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景湛将手中的碎银子丢上台面:“捡你们拿手的好菜做几道,我拿上楼。”
掌柜的忙将银子收起来,景湛又想起了什么:“不要牛肉,做鱼的话不要黑鱼,野味不吃,狗肉也不要。”
“哟。”掌柜的笑了:“小公子可是够挑剔的,只是这就遗憾了,我家的酱牛肉可是兴元城一绝。”
“家里规矩大。”景湛说:“多谢掌柜的好意了,随便安排些家常可口的就是。”
说话间,后头新进来的几个行脚商人已经点好了菜,就坐在离景湛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为首的男人生着一脸络腮胡,唉声叹气地倒了杯酒,一口闷了:“现在生意真是难做。”
“以往年关底下都正是好做生意的时候,外头来的什么新鲜物件,进了京城都能翻两番。”络腮胡愁眉苦脸地说:“各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出来逛逛,各府也要开始年节采买。你看今年呢,这货都要压到手里去了。”
景湛听他言语间提到了京城,便留了个心眼,则了个离柜台近的桌子坐了,听着他们闲聊。
络腮胡旁边的高瘦男人给他的酒杯满上,规劝道:“最不济也就是这几个月了,大哥忍忍吧。”
“我看不见得。”另一个略显年轻的男人摇了摇头:“京城现在乱的很,没看连庄家的票号都已经不收当品了吗。”
他说着略微压低了声音:“庄家可是皇商,连他们都夹着尾巴做人,更别提咱们了。”
景湛讲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他垂下眼,随意地抹了一把桌面。
这些日子他跟颜清一路行来,听见不少关于京城的消息。甚至越临近京城,听到的传闻就越多。
颜清也曾经拿着江晓寒的玉佩去过庄家的票号当铺,庄家的掌柜的虽说见了江晓寒的信物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们,但问起京城的事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从十天之前,京中的票号就再未往外传过消息。
可能是见颜清手中拿着江晓寒的信物,那票号觉得什么消息也没说出来,心里过意不去,现巴巴得找了他们城中的大掌柜。可惜大掌柜知道的也不多,只说三殿下宁铮在京中已经被封了王,不知是陛下有补偿之心还是什么别的,将安庆府那块地方封给了宁铮做封地。连年都没留着过,催着就将宁铮送到了安庆府。
算算时日,那差不多是江大人刚回京城不久,时间上正好对的上。
安庆府从前是贺留云管辖的地界,颜清隐约记得当初江晓寒在平江杀贺留云时,便将那生祠按在了宁铮头上,也不知跟这有没有关系。
京中皆言原本还有双龙对峙之势,江晓寒才回京不过短短几天,这天下就已然开始向宁煜倾斜了。
但那大掌柜也说,从先前宁铮被封王赶出京城开始,京城的消息便断断续续的说不明白,只能从这些行路人口中得知一二。
颜清不愿为难别人,便再未寻过庄家人。只是越临近京城,关于江晓寒的风言风语就越多。
景湛这么一思量的功夫,小二端着他点好的饭菜过来了。
“小公子,您的饭菜。”小二肩上搭着块白布,点头哈腰地说:“您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可口,咱们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