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杏棠愠恼心焦只想吹吹凉风不曾坐车,现在也只说道,“子豪,你把梓轩送到天保哥那儿安置好,我有些事要办,晚些过去”,瞧见了车里嬉闹的穆柯,嘱咐了一句,“让天保哥藏严实别惹了苍蝇。”
杜子豪看见季杏棠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八成又是什么人脉关系的朋友,点了点头比划了个洋手势,“ok”
穆柯在后面闹腾若玉,季杏棠的声音轻缓没有惹他注意,及至杜子豪关了车窗,哐的一声才惊到他,左右揉搓着若玉的脸问道,“调戏谁呢还耍洋的?”
杜子豪哼地一笑,“不想和苍蝇说话。”
穆柯懒得吵他,“那个天保哥,我和他不熟,他整日里窝在那什么亭什么阆苑,病殃殃的活像是林黛玉,看着都活不长,难不成是想让我和野雀儿去冲喜?那要是没了多晦气。”
“亭寰阆苑。就你会说好话,什么叫没了?你没了他都能活的好好的。还有,是让漂亮宝贝自己去,你别想在天保哥跟前闹腾。”
穆柯不信收拾不了阆苑仙葩,谁也别想把自己和野雀儿分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漂亮宝贝?我的。”
“咦——我他妈撞了邪了,也敢光着屁股和你睡一个被窝”……
许宝山比季杏棠略微高了一些,刚好到了而立之年,季杏棠唤一声宝山兄。此人和大多数上海男人一样,收拾的极为体面,头发抹了油滑的连只苍蝇都站不住,可他蓄了两个俏皮的小八字胡,走路时腰背挺直气宇轩昂,为人耿直幽默,不曾婚娶,风月场里的妹妹念他是极有风采的漂亮叔叔。他是三友实业社的一把手,纺织业的楚翘。
许宝山的司机在前面开车,季杏棠和他并肩坐在后面。许宝山见他好像有心事,笑着问道,“怎么了杏棠?还为公司的事发愁?”
季杏棠摇摇头,“没有。宝山兄手下的贤才能士都任我挑兵点将,我即使是门外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宝山又笑,“那就好”,他顿了顿说,“这个月底卓别林又出新片子了,叫什么《城市之光》,听说拍了三年,就在新光大剧院。我让人弄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看?”
“月底……哦……月底也没什么大事……嗯”,季杏棠本来打算月底和白啸泓一起去招商局看轮船,准备回滨南起祠堂,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不免心寒。
许宝山一直打量着季杏棠,怎么看都觉得这小老弟有心事,便说,“杏棠,你二话不说拦了我的车,这是干什么去?这可是哥哥去喝花酒的路,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一起去?”
季杏棠看着从窗边溜走的车水马龙,混迹在尘世间,很容易忘却自己是谁,尤其是现在,他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本想找些正事来麻痹自己,现在也没有干劲,多愁善感起来也没听清许宝山说什么,只点头应下。
许宝山不喜欢洋场里小洋妞,说她们屁股太肥,压的腿难受。车子驶过好几家飘出萨克斯声响的夜总会,来到了充满脂粉气的醉香楼。站在门口,季杏棠抬头看了看檀木牌子,勾栏上的姑娘笑着冲他摇手绢。这家妓院还是白啸泓手下的,只是自己不管这一块的账,想一想,买一个姑娘最多五块大洋,能来这里嫖的却都是腰兜鼓的,就比如说身旁的宝山兄掏出了两大张银票塞进了老鸨子的乳沟,即使是收保护费也是不小的额目了。
老鸨子并不老,只是风月场里二十七八的岁数都是老人了,小姑娘都要喊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