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穷的人富了之后越怕穷。他想起在进宫的第一年,数九寒天里他孤零零地扫着永远也扫不完的雪,后来好不容易得了端宁宫里的差事,却因为送膳晚了一刻钟被妃子狠狠地掌嘴,还有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四喜,那油腻的手摸在他身上的恶心触感……
宫门深似海,前后皆茫茫无尽。乾西四所虽然安宁,却是个一辈子熬不出头的地儿,他手底下几个宫女太监,一天里的大半要躺在床上歇着,只等哪天咽下气,薄薄的棺材板一盖,这辈子就算走完了。
他不能在这儿蹉跎,他一定要走出去。只是这紫禁城,他是一辈子也挣脱不出去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一起在海里漂的人,就像苦惯了的人尝到一丁点儿的糖,他如何能够割舍?
眸色深了几分,最终,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第23章 明月霜
傍晚的时候,沈玦从外边回来。正是倒春寒的时节,沈玦进门的时候带回来一身冷意,眉目都染着冷峻的味道,转眼瞧见夏侯潋歪在床上看刀谱,夏侯潋听见声响,抬起脸来,那张脸差点把沈玦吓了一跳。
夏侯潋已经易容成了四喜的模样,沈玦乍一看过去,几乎以为四喜死而复生。四喜生了一副刻薄相,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略有些高的颧骨支起冷白的脸皮,看了便让人生厌。夏侯潋易容得惟妙惟肖,只是缺了份淫邪的气质。沈玦摸了摸他的颧骨,微有些软而腻的触觉,似乎是一种蜡。沈玦用力戳了戳,在夏侯潋的颧骨上戳出一个指纹印来。
夏侯潋偏头拨开他的手,无奈道:“别瞎按,按坏了我又得重新弄。”
沈玦搬来一个杌子,坐在夏侯潋身边,先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发炎也没有渗血,看来阎王爷还不打算收了这混世魔王。
整了整衣袖,沈玦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夏侯潋,你们是不是在为魏德卖命?你从前说的那个老大就是魏德么?”
“什么玩意儿?虽说我没见过魏德,但住持,哦,就是我们老大,他是个什么鸟样我还是一清二楚的,怎么也不像个太监啊。”
“哦?太监应该什么样?”沈玦抬起眼,道,“你看我像个太监吗?”
沈玦的眼神有点阴郁,他向来敏感,夏侯潋立马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又摸不准他想要个什么
答案,说他像便是在往他心口戳刀子,说他不像可他又真是个太监。
夏侯潋正纠结着,沈玦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便岔回正题道:“或许你们老大和魏德达成了某种同盟也说不定。”
夏侯潋摇头,道:“卖命是不大可能的,伽蓝创寺迄今已经一百年,魏德才几岁,又能撑几年?江湖上恩怨情仇多了去了,随便接几单也能养活整座山了,伽蓝犯不着去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同盟嘛,也不大可能,伽蓝向来只为钱办事儿。再说了,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隐匿形迹,从来严令禁止和山下的人产生什么关联,要不然有心之人顺藤摸瓜,或者设下陷阱加以引诱,就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