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乔捉着人手腕,手下人挣了两下却不动了,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谢之乔心中涌上一股懊恼,什么兴头也没了。他放开凤辞华,背着身子坐到一边:“皇后——这事怪我太鲁莽,也怪你太勾人。我,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这般粗鲁,以后不会了。”
凤辞华叹了口气,坐起来,心想:他果然不是君子!一开始也没有把他当作君子,不是么?可是为什么总是抱上不该有的期待?他重又花费工夫整理妆容,走过谢之乔身边时见他闷闷不乐,开口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况且,我也不喜欢带着这种打扮。”
谢之乔抬起脸看他:“那什么时候才行?”
“……呃,”凤辞华有些闪避,“至少待寻到陛下之后……”
“若陛下不放你走怎么办?若皇上已经死了怎么办?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对我来说公平吗?”谢之乔逼问。
凤辞华转过头来凝眸看他。“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谢之乔挑眉:“什么办法?”
凤辞华道:“之前我寻陛下是为赎罪,如今是为了结。如只是我一人,死活都无甚挂念,但若承诺了你,我总会设法脱身。”
谢之乔目中光芒一敛:“难道皇上是笨蛋。”
凤辞华道:“不是,但陛下好面子,又不够狠厉,若我直言定要分手,他拿我也没辙。”又顿一顿,道:“只是可能少不了些许皮肉苦。”
谢之乔笑了笑,道:“他会拖你陪葬。你说过的。”
凤辞华道:“——凭什么我要认命?若真要从他眼下取巧,内廷多少效忠我的人也有。罢了,我既然能答应你,总能办到。”
谢之乔道:“你有这大能耐,以前怎么不使用?反落到被皇上欺负跑回娘家的境地,恁地可怜。”
凤辞华道:“我为什么要同他斗?这些事我都不想沾了。上次下药令皇上不举,是我做的,现在想来也忒无聊。我为甚么要害他?难道是因为我心底其实在乎他?——他玩弄我,我却竟然在乎他玩弄我之外还多玩弄别人,这难道不犯贱?若是无爱,也就无恨无忧,过去的事就算了罢。” 谢之乔呆然了半天,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你不怕……我背叛你?”
凤辞华道:“若你不值得相信,那抽身走便可,也不知你损伤多,还是我损伤多?为什么非得把一身附于一人,低声下气?我已想通了,我因一己私念害过陛下,他断不可能对我再无罅隙;而对叔父我屡次推脱阻挠,他也不能再容我。我这一生总怕伤了一些人的期望,到头却两头伤人,最后落得进退无家,无立身之地,这是我自找的,所以我不如走了,只为自己活。”
18-2
谢之乔大声道:“好!”然后为之击掌。凤辞华道:“好什么?”
谢之乔说:“——好烈妇。”
凤辞华怒道:“谢之乔!我不过给你几分颜色,你也敢蹬鼻子上脸。”
谢之乔面色冷然,勾起唇角一笑:“皇后清雅绝俗,非我这样凡夫能比。今日皇后踹皇上,如此干脆利落,他日我被皇后踢,照样屁滚尿流。我是俗人,但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爱慕皇后,就身心俱要占有,你同我玩什么谦谦君子,相交如水,心心相印,抽身就走,我不懂,也不玩。真心要拿真心换,我……我谢之乔一片真心热的冒烟,换一块寡不啦叽冰疙瘩,不值。昨夜约定,就此作罢,皇后太高,在下在下,攀不上!”
谢之乔说话一直三分真七分假,有时连他自己也弄不清真假。但这番话说出,仿佛呕出胸中块垒,心下澈空,陡然平衡了——你不要我,我才瞧不上你,什么玩艺!温柔解意的床伴,难道我还缺少?对着个不看重我的发痴犯贱,实在有病!
话到此时,彻底谈崩。凤辞华斜眼瞧了瞧谢之乔,见他脸上绷得仿佛挂了一只梭子。可惜交易还需继续,过了半天,二人平气,互相看了一眼,说:“走罢。”
凤辞华扮女子所以坐在轿中,从帘缝看出去,谢之乔骑在马上慢行,脸色依然黑的有如锅底。凤辞华放下帘子,心中道:难道这竟全是我的错?也许我这行事,真不招人喜欢?——皇上,也就罢了;叔父婶母那里,许是一直觉得我不识抬举;谢之乔,本来是处处顺我的意的——原来只为我是皇后罢。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他们错了;难道错的其实是我?